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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斐一身反骨,说不用他来,他就偏要来,没事就往凝香居跑。
逢他来,穆清总要蒙得严严实实,再听他胡说八道。
他从京城侃到卫州,从卢家家塾讲到万松书院,比说书人还能叨。总之,欣赏他的人是火眼金睛,与他不和的是穷酸瞎眼,他是泼天胡地的顺毛驴,顺他者昌,逆他者衰。
穆清听得暗自摇头,也只得捧场几句。
这一日,卢斐坐在窗前嗑瓜子,孩子气的小脸上露出得意之色,“你知道城里在热议什麽事吗?”
穆清想,大概又有某个倒霉的公子哥给他当衆教训了。
她漫不经心地回应,“什麽事?”
“钟大哥查到了暗杀秦御史的凶手。”
“谁?钟大哥?”
见穆清瞪眼看来,卢斐记起此前的针锋相对,他板着脸装出成熟的样子,“之前那都是误会,你别太计较。钟御史为人不错,我与他相熟,叫一声大哥,有什麽好奇怪的。”
穆清:“……”
卢斐被盯得神色不自然,但感情这种东西有时候就是奇怪,之前无论如何都看不顺眼的人,一旦低头来与他交好,给他的感觉就完全就不一样了。
他端着声音道:“重要的不是这个,重要的是,上个月暗杀秦御史的人找出来了。”
想起卢彤雪说过他被钟临岚收买了,穆清缓了会儿神。
“哦,是什麽人?”
“凶手的真实身份还不知道,但他冒名顶替了一个什麽……什麽官。”
卢斐在脑中搜索一阵,将幽怨的眼望向穆清,仿佛指控她打岔,使他忘记官名。
穆清听到冒名顶替,心已揪起,哪儿管他什麽眼神,径直问道:“怎麽知道他是冒名顶替的?”
卢斐卖起关子,嗑了几颗瓜子,才道:“钟大哥派人去那官员的老家,请了几个人来当面认人,那人被识破,打伤人逃走了。”
穆清略一点头,“可是,好端端的,怎麽会怀疑一个官员被冒名顶替呢?”
卢斐也不清楚,但很快找到话来搪塞,“那当然是因为钟大哥神思敏锐,揪出了此人的狐狸尾巴,现已封锁城门,用不了多久,定会抓他归案。”
他说得与有荣焉,穆清听得物伤其类。
“对了,钟大哥知道你的病後,托人配了药,我正好碰上,就给你带回来了。”卢斐从怀中摸出一方锦盒,“他说这药是用早年得到的偏方配制的,对消除疹子有奇效。”
穆清心中一动,伸手接过那盒药,打开一瞧,数枚花色药丸,散着清苦的药香,果然是她当年教他做的药。
害她发病,然後再送药来,跟她示威?
卢斐见她面色难看地攥紧盒子,惊道:“喂,你怎麽回事?这盒子要给你捏坏了。”
覆着锦布的硬纸盒,禁不住力,没等捏坏,穆清便察觉出盒子有异。
她握着盒子不动,问:“他把这药给你时,还说了什麽?”
卢斐没好气道:“能说什麽?就说希望你用药後,快点好起来。”
穆清闭口不言。
她的病好得慢,是因为药不对症。
吃不得花生的人毕竟是少数,她自称讨厌花生,来卢府後没吃过,也就没人知道她吃花生会害病。
但现在有了一个知情的人,要坑她很容易,等她好了,他会不会再次坑她?
卢斐奇怪她默默不语,本待细问,却听窗外一阵骚动,探头一看,院中人皆行礼,原是小王爷来了。
他摸了摸鼻子,虽一贯胡天胡地,但受过的教养并不少,知道外男的东西不能随意递到闺阁里,尤其自家姐姐是定了亲的,此刻见着小王爷来,便有些坐立不安。
卢斐跳下椅子,急道:“你先把药收起来,要是不管用,就悄悄丢了。”
萧裕在门口遇上他,打趣几句,见他一并受着,姿态十分得体,只当是个偶尔混不吝的孩子,放他自去玩耍。
早先被卢斐打发出去的仆婢,这时鱼贯而入,端茶倒水,重新侍候左右。
萧裕悠悠坐下,“有这样的弟弟,是不是一点也不寂寞?”
穆清幽幽叹气,“何止不寂寞,简直不得安宁。”
这些日子,萧裕常来卢府,不时遇到卢斐,也听他胡扯过几回,知他有些歪理邪说,但骨子里仍是正的,便不甚在意,一笑而过。
“脸上好些了麽?让我看看。”
“已经不痒了。”穆清定定看他,“等好全了才能看。”
素白纱巾外,一双秋水眸,清澈的目光不偏不倚。
萧裕笑看着,“真在变好吗?一点都不给看,很难让人相信。”
穆清有点气,“不信的话,可以问大夫。还有,前日里,王妃娘娘也来看过,也可以作证。”
“他们都看过,为何本王不能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