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昨日母妃找他谈话,说是听到风言风语,得知他找了个红颜知己,劝他注意分寸。
知己,说来已是亲近,在前面添上红颜二字,尤增暧昧之意。
一经冠上红颜知己之名,再怎麽磊落的襟怀,都变得说不清道不明了。
他自认清白,嫌旁人多嘴多舌,却不免担心风言风语传入卢府,惹出不必要的猜疑,便有了今日来戏园看戏。
这厢还没说清,又收到卢惜儿的信笺。
【闻知一事,颇觉心伤。企盼一见,与君相谈。】
信里没有提及琴曲乐声,反倒言及伤情忧思,若给人瞧见,即便说仅仅是琴友相交,也难以让人信服。
他速速收起信,听穆清追问,想了想,便道:“你还记得一叶居的琴师麽?”
萧裕笼着袖口,靠在二人之间的小圆几案上,看向穆清时,少见地面色微凝。
穆清见他凑近,未及多想,先倒多了些紧张。
她克制着没有躲远,道:“当然记得,那位琴师现已搬到了城东,与我家离得不远,还来拜访过我母亲,我母亲曾对她赞不绝口。”
“我近日与那位琴师有些来往。”萧裕垂眼说着,复又擡眼,“时常与她论说琴曲,切磋一二。”
“那不是很好麽?”
穆清想到小王爷对她演奏过的乐曲,每当让她点评时,总让她绞尽脑汁,如今另有人分担这一角色,说不定更能让小王爷满意。
她笑得弯起眼,像是得了什麽便宜,显见得对流言蜚语一无所知。
萧裕扫眼看了看她身边人,也笑道:“只是惜才,助她在技艺一道更上一层楼而已。对本王来说,还是弹琴给你听,看你抓耳挠腮地回应,比较有意思。”
穆清撇了下嘴,正要反驳回去,便听一声锣响,笙笛又起,第二场戏开演了。
第二场戏是精忠报国的老戏码,穆清虽看过,但戏台上兵将铿锵,花枪轮转,仍使她忍不住专注看去。
萧裕也看向戏台,手底下却捏着袖中信笺。
数日来,他与卢惜儿传递书信,都只论琴曲,不曾谈及其它,今日来的这信却是逾越了。
卢惜儿有什麽伤心事,要来和他说?他有点好奇,可是听人倾诉,便要给予安慰,如卢惜儿这般孤女,若要求助,他没有回绝的理。这般继续下去,还能止步于琴友麽?
他侧头看向穆清,见她目不转睛地看戏,正看得入神,丝毫不为刚才的谈话困扰,他不禁勾起唇角,心神为之一松,将袖中信笺抛之脑後。
人人看戏,他看穆清,一样的聚精会神,落在旁人眼中,搅动一腔酸楚。
此时,一个头戴黑色便帽的少年人走到戏台边角,仰起头,扫眼环视看戏的包厢,立刻瞧见小王爷着一身杏黄绡袍,闲闲抱臂,轻抿笑意,侧着脸看向身边的女子,目中光彩皆为她所夺。
少年人神色灰暗起来,被一个褐衣男子匆匆拉走。
这一幕让看客席间的另一人瞧见了,他回过头,往包厢里的小王爷和穆清看了一眼,起身便要追去。
“钟大人,这是要去哪儿?”邻座之人问道。
钟临岚顿了下脚步,拱手辞道:“林老板,我有点事,先走一步。”
林老板是珍宝阁的林老板,这两日被城中因查案有了些名望的钟御史找上,不时上门聊些有的没的,他尚有些发愁。
今日来看戏,又遇见钟御史,听说是府衙休沐日,来此放松,他将信将疑,料想看完戏後,还要应对一番,没想到这就要走了。
想到钟御史刚回头看了一眼,他也回头看去,便见到包厢里的小王爷正看着一位蒙面女子,那含笑注目的神情,应是在看卢家小姐,可那卢家小姐的眉眼……
此前,他每次见到卢家小姐,都看她戴着帷帽,这还是第一次看见她的眉眼。
他目力极佳,不过须臾便已看清,收回目光时,他神色懊恼起来,思虑片刻,便叹了口气。
戏台上的戏正演得热闹,各方人马轮番上台一展风貌,引得台下喝彩连连。偶有人影走动,也无人在意。
钟临岚快步疾走,追到戏园前院,见那神色异样的少年人和身边男子已放慢脚步,正相携说话。
临近大门,没有里面吵闹,说话声不难听清。
“惜儿,冲动是大忌。”
钟临岚大步上前,果见说话的褐衣男子是曼大娘所扮。
曼大娘赫然见到挡路之人,亦是惊讶,“钟大人。”
“你们为何这样装扮?”钟临岚看了看旁边的少年人,见出她面上似是擦了什麽,使肤色暗沉发黑,显得不起眼。
曼大娘挽着她笑道:“我们姑娘想来看戏,便改作男装来了,一时顽皮,没想到竟让大人认了出来。”
钟临岚初次见到卢惜儿真容,虽还隔着僞装,但细瞧下来,仍看出她一双妙目流露出伤怀之意。
他不动声色道:“怎麽没看完戏,就出来了?”
曼大娘叹气道:“没办法,我们姑娘身子不适。”
“要去临近的医馆麽?我可以送上一程。”
“多谢大人好意,但还是不必了。不过是女儿家惯常的小毛病,回去歇歇就好。”
如此一说,钟临岚不便再拦,见她二人离开戏园,转头向昆山低语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