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蒙着面纱,露出来的眼睫低垂着。
她照过镜子,面上红点斑斑,比过去任何一次都吓人。
三夫人满目怜惜,“那些疹子需要透气才能好,何必捂着,我又不是没见过,这些日子还给你擦过几次药。”
穆清眼中含泪,心知这份母爱不是给她的,仍颇受触动。
这时,有丫鬟进门说,小王爷来了。
穆清望向门口,颤手摸了摸面纱。
她从小生得好容貌,曾为此得意,也曾为此烦恼,此刻却有失去依仗之感。
三夫人微微笑着,嘱她别慌,道:“你昏迷的时候,他也来看过你,并无俗人之见。何况,来过的大夫都说,只要你的病好起来,脸上的疹子自会消失,调养得当,就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随後,三夫人让小王爷进来,简单聊了几句,便先行离开了。
萧裕玉冠环佩,入暖阁时,已脱下裘衣,只着了一身松花窄袖长袍。
他在穆清昏迷时,来看望过几次,进入这闺房,已是熟门熟路,脚步轻快走到房中,见穆清左看右看,就是不敢看他,索性坐到绣床边。
“你这样把自己蒙起来,莫非是在学一叶居的琴师?”
穆清避不开他的眼神,“就当是吧。”
萧裕眉眼带笑,“要不要再听听那位琴师的忘忧曲?”
“不想出门。”穆清声若蚊吟。
以现在的模样出门,不用担心会被认出来,可是,没比被认出来好多少。
萧裕并不意外,轻扬头颈,“本王可以弹给你听。”
穆清眨了眨眼,想起此前被迫听他弹过的各种乱七八糟的曲子,很是怀疑。
凝香居里有一张琴,穆清学过几日,实在学得缓慢,便搁置了。
琴身通体漆黑,隐泛绿意,摆到萧裕的身前,他素手一挥,道了声好琴,便悠悠弹了起来。
琴声亦如流水,洗涤无形忧愁。
一曲毕,穆清心旷神怡。
她望着萧裕放在琴弦上的手,呆了一阵才道:“王爷怎麽会弹这曲子?”
“得到曲谱,练一练,也就会了。”萧裕靠上椅背,姿态洒脱。
穆清有些疑惑,“那位琴师以此为生,将曲谱交出来,有什麽好处麽?”
“她当然不会直接交出曲谱,但卫州城里有不少伶人乐师,一起去一叶居听琴,各人记下几段,要还原出曲谱不算难。”
萧裕笑意吟吟,“你不用为她担心。正因为曲谱公开流传,她现在声名鹊起。到她弹琴的那日,一叶居茶客盈门,没提前订座,连门都进不去。”
穆清点头,想想当日听曲的情形,“她弹的时候,似乎更加高妙悠远。”
萧裕挑了挑眉尖,“这是嫌本王弹得不够好?”
“是感觉,嗯,风格不同。”穆清试图纠正,“从前未能欣赏王爷的琴艺,想来是我不懂琴乐,今日听了这一曲,才知道王爷也能正常地……”
萧裕浅浅横她一眼,“听起来不像在夸。”
穆清只好眼巴巴看着他,软声道:“反正王爷弹得好,我听着舒心。”
萧裕失笑,“说起来,那位琴师也姓卢,兴许跟你有些缘分,不枉你看好她。”
卢家在卫州属于大姓,虽然主家一脉人丁不旺,但旁支极多,有不少乡绅富商丶低位官吏。
听闻琴师是个姓卢的孤女,有几个卢家的旁支试着去联系,没有认亲也有了些来往。想要打其主意的宵小,听闻琴师有卢家罩着,不得不歇了心思。
萧裕离开後,孟老太君和卢家三老爷先後来看望,都让她安心养病,不必忧虑,凡事自有家里撑持,穆清连番感动。
临到傍晚,卢彤雪从外回来,得知消息也来了凝香居。她自刘家观礼的那日,结识了几家小姐,近日多有来往,对城中流言有所耳闻,但心底向着自家,听闻婚事告吹之类的话,便立即驳回,见到堂姐醒来,自是高兴。
卢斐是这一天最後来看望的,他每日从书院回来,完成父亲交代的功课後,自有时间在外呼朋唤友。
来到凝香居,瞧见穆清蒙着面纱,他纳闷道:“你毁容了?”伸手便要扯。
穆清往後避开,“你之前没来看过我?”
卢斐指着她身边的丫鬟,“她们不让我看。”
侍玉低头说:“起初不知道小姐生的是什麽病,谁都没让看,後来大夫说是荨麻疹,不会传染,但小公子再没来过了。”
卢斐抿唇不语。
穆清目光炯炯看着他。
一阵诡异的安静後,卢斐翻了个白眼,“好吧,算我错了。但你一直没醒,我过来也没什麽意思,现在你醒了,我接下来天天来看你,怎麽样?”
好似给了天大的恩赐一般。
穆清拒绝:“不用。你不来看我,我可能好得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