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前,为了封城捉贼,刘知府向卫州兵马府借兵,未曾想会惊动大都督长史,不免有些惶恐,他与这些兵士有礼相待,多问了几句。
“大人不必多虑,我们原是卫州府兵,对卫州十分熟悉,因告假回乡探亲,长史大人便让我们顺道来此。”
领头的兵士是个校尉,名为钱磊,说起话来铿锵有力。
刘知府如见救星,让属下道明捉拿假王奇的经过,将这些兵士安顿在城内,一番部署後,总算歇了下来。
时运突然好转,他有种天上掉馅饼的错觉,经一个幕僚分析後,才略觉踏实。
现任的大都督长史曹茂,曾是卫州兵马都监,五年前,带兵剿灭了卫州城外的山贼,立功升迁後,邻近州府的流寇匪盗,也被其扫荡一空。
“据说这位上官满怀热血,痛恨贼寇,听闻卫州有贼人冒名顶替官员,义愤之下,派遣亲兵来擒贼,实属情理之中。但依小人之见,这位上官在五年内,跻身大都督长史,是通过杀贼立功,踩着无数贼匪的头颅爬上去的,这个时候派人来,大抵是要分些功劳。”
听完幕僚的这番话,刘知府对大都督长史多了些敬畏。
杀贼立功升迁,血腥味略重,不过,若能尽快将假王奇捉拿归案,便将功劳都分出去也无妨。
刘知府拈着髭须,点了点头。
午後,穆清又将旁人遣出屋,嘱咐要清静待上两个时辰,不让人来打扰。
她卸下周身首饰,取了一荷包珍珠,从衣柜中挑一件不起眼的淡黄衣衫换上,用丝巾掩住面容,来到侧窗前,便听窗外有剪刀剪枝的声响,窗隙间可见到紫绡正在打理花木,她屏息等上一阵,待紫绡背过身,立即开窗溜了出去。
白天没有夜色遮蔽,穆清借着屋檐廊柱的阴影,避过护院,翻出卢府院墙,跳进无人的後巷。
穆清缓了缓气息,将思量半日的计划再度回想一番。
当初还在山寨时,她曾和阿玉借着流民的身份,到卫州城里游玩,对一些下流勾当略有所知。
城中西北角上,曾有隐蔽的角落卖毒药等不法之物,只是时隔几年,不知还在不在。
穆清怀着期望,走在曲折的巷子里,迎面遇上几个挽着竹篮的妇人。
那几个妇人身穿粗布衣裤,系着围裙,显是住在附近,见到蒙着丝巾丶穿着绫罗的穆清,都一脸讶色,满目好奇。
与她们相比,她穿的颇为华丽。
穆清加快脚步,从她们身边匆匆走过,到了巷子口,即将转入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时,不免踌躇起来。
街上行人不及以往多,凭她的打扮,一上街就会惹人注目。
所幸,街边有家成衣铺,她去铺中选了一件灰色的粗布外衣和长帕,以珍珠抵付。
铺中老板娘年轻爱俏,见着那硕大圆润的珍珠爱不释手,颇为热情,猜想这是谁家偷溜出门的小娘子,不作拆穿。
穆清借地方换好衣服,用黑纱包住头,用长帕蒙住脸,背上装着绫罗外衣的行裹。
老板娘调笑道:“姑娘身段不错,穿着麻衣也好看,更别说,还露着这麽一双水灵灵的眼。”
穆清微愣,“这儿有斗笠麽?”
她穿的粗陋布衣,戴个农家斗笠也许不那麽显眼。
老板娘瞟向门外,将下巴往对面铺子扬了扬,“那家杂货铺有。”
杂货铺生意兴旺,走进去四面都是人,穆清随手拿了个斗笠,排队等结账,却听前面起了争执。
“我又不是没来买过腊肉,一直都是十文一斤。”
“大爷,那是之前的价,现如今封城了,什麽东西不涨价?”
“人家涨个一文两文,你们涨得也太多了。”
“我们铺里的东西大多由十里八乡供货,若非涨价涨得多,哪儿还有存货?”
立柜前的大爷骂骂咧咧结完账,提着腊肉离开了。
尚在排队的其他人七嘴八舌聊了起来。
穆清留意听着,明白了个大概。
原卫州通判在赴任的路上,被贼人冒名顶替,府衙里一衆吃干饭的,谁也没发现,任由那贼人在卫州当了几年官,如今发现了,封城数日也没抓到,连累平头百姓出入不得,还得因物资减少,承受日益擡升的物价。
杂货铺里卖的是日常用物,毒药那等少有人用的东西,应当不至于轻易断货。
穆清思绪飘飞,轮到结账时,又拿出一颗珍珠。
掌柜是个中年汉子,看到那大珍珠,眼神一亮,随後又压下眉头。
他愁着脸道:“姑娘,几文钱即可结账,你拿这等好物来,倒叫我为难。我不清楚它究竟值多少,胡乱给你定了价,说不好是谁吃亏。”
穆清也觉无奈,往日出门用的银钱都由宁姑保管,她不好动用,想着一捧珍珠多几颗少几颗不易被发现,外面的人做买卖,只要有得赚,通常不在意是珍珠还是金银铜钱。
尤其,杂货铺这种地方,买进卖出是常有的事,还有寄售他人杂物的。
穆清将珍珠推到他面前,“我身上银钱用尽,就剩这个,愿意用它抵付,掌柜不亏,何须在意?”
那掌柜捏起珍珠,见其白润无瑕,光彩夺目。
他转眼看了看穆清,一身粗布灰衣,背着包裹,蒙着头脸,买的还是斗笠,便招夥计近前,耳语几句,才转头道:“我实在不知这东西是真是假,我家婆娘比我懂,待会儿就来替我辨一辨,姑娘要是真想抵付,不妨在此稍等。”
穆清听掌柜所言,觉得有理,随夥计到墙角坐等。
等了许久,铺里的顾客完全换了一批,也不见掌柜娘子来,有夥计站在她身边,始终不走开,穆青开始觉得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