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岁的孩子猫嫌狗厌,顶着大小姐的名头,更是不好打发。
“猴子,你再爬到那屋顶给我看看。”
“大小姐,我今天已经爬了快五十次了。”
“我就是想看你爬。”
“大小姐不想坐到屋顶上看一看吗?”
“我爬不上去。”
“我可以教你。”
猴子想着,让她去试试,就知道爬上爬下不是那麽好玩的。
可这位大小姐兴致勃勃,倒真有心跟他学艺,从早学到晚,学得又慢又累,硬是一点不叫苦。
他相当于给自己多找了一个差使,从天亮干到天黑。
嬷嬷在旁边缝衣服,如同监工一般,时不时提醒,小心点,可别伤到大小姐。
猴子耐着性子慢慢教,有时憋不住,祸水东引:“大小姐,我刚看见章怀回来了。”
“哦。”
面前的小孩随口应了一声,认认真真摆出纠正无数次丶依旧做错的动作。
猴子苦着脸,“大小姐不是最喜欢怀叔吗?怎麽不去找他玩?”
只见她皱了皱鼻子,嫌道:“怀叔现在和别人一样,总是要等身上发臭了才洗澡。”
“……”
猴子终于明白为什麽其他人个个催他去洗澡,亏他还以为他们担心他身上带病。
暮去朝来,七年转眼即过。
山寨几经搬迁,从偶尔打劫富商贪官,到吞并其他寨子,成了一个大山寨,寨里的人多了数倍,因行动迅猛,得名惊雷寨。
猴子加入得早,有一身无人能及的潜行本事,在寨中享有一定地位,却比从前更喜欢陪大小姐消磨时间。
当年的女童早就抽条长个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胸前已有起伏,容色如花绽放,由于从不参与寨中要事,与寨中粗人来往不多,保有近乎无知的天真。
寨主穆奎私下里常说,迟早要带她归隐,去过平常的日子,可始终是空谈。
猴子自觉本事不赖,又与寨主交好,将来可以代寨主完成这心愿,陪伴大小姐也就更积极,偶尔心生邪念,在教她潜行攀爬时,毛手毛脚也不怕被发现,反正大小姐信赖他,但凡有疑问,只需说是为了教她就够了。
直到被那个叫阿玉的丫头撞见,当场指出他居心不良,他巧言辩解却无用。
大小姐相信阿玉多过信他,皱眉看了他一眼,就与他翻脸了。
“猴子,你以後不用再教我,最好离我远点,否则我会告诉爹,让他打断你的腿。”
穆清说完这话,再没理过他。
她在山寨里长大,所见所闻中,背叛的人必受严惩。大家把义气二字看得重,她便也无法容忍,满心信任的人,其实暗欺于她。
猴子辜负她的信任,但对山寨大有用处,穆清想,她不必捅破这件事。
这却在一年後,让她懊悔不叠。
穆清不敢回想,因每次回想,总觉得如果没有惹上猴子,或早点说出猴子不可信,她爹也许不会被削了脑袋。
对付官兵,总要派探子去打探消息,猴子一直是最佳人选。
按猴子给的消息,官府有意招安,既往不咎,给的条件尽可协商,猴子拍着胸保证,经他日夜盯梢,与他交涉的大官言出必行,其背後还有别的大官作保。
寨子里不少人心动,一寨之主拿主意,先和猴子去确认一番,诸事回来再议。
穆清不放心,也悄悄跟了出去,不敢靠近,看他们随大官进院进屋,灯火亮起,传出朗朗笑声,想是自己多虑,在树上睡了一夜,次日一早,思索着要不要等他们一起回去,正好遇到猴子抱着一个朱红匣子,从那屋里出来。
看到她自墙角现身,猴子毫无意外之色,笑道:“大小姐青出于蓝,跟到这儿完全没让寨主发现。”
穆清早就不理他了,猴子也没指望她回应,继续自说自话。
“寨主和里面的一位大人是旧识,谈得高兴,昨夜喝醉了。你别这样看我,寨主喝起酒来,我想拦也拦不住。但应该没事,都已经定好了,寨中百来号人,一部分可编入行营,其他的可归为良民。大小姐也可以找个好人家嫁了。”
穆清听得眼波闪动,面上仍是不悦,“你也喝酒了。”
猴子的脸上有宿醉後的疲色,听到她说话,眼中神采亮了亮,笑道:“那种局面下,很难不喝。”
穆清大抵猜得出来,责备不下去,转而道:“你拿的是什麽东西,怎麽还偷偷摸摸溜出来?”
猴子抱的朱红匣子上,镶着螺钿和金花,卡扣似由黄金打造,甚是精致华美。
他双手递出,道:“这是那位大人送给山寨的礼,多半是金银之物,军师让我保管。我想着,你在这里无事,不如先带回去,告诉大家好消息。”
穆清勉为其难接过匣子,先行回到惊雷寨,将寨中人聚在堂中,说了消息後,找擅长开锁的人开啓匣子上设置精巧的卡扣。
听说有财宝,满堂的人欢欣注目,直到匣盖打开,露出一颗血淋淋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