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钟临岚敛了笑意,温和地看她,“先说说你怎麽认识蒋立坤的。”
“怎……怎麽就要说他了?”
“就是他指证你领人去蒋家。通缉你的海捕文书,主要是根据他的证词发出来的。”
穆清无以辩驳,垂下眼帘道:“跟你说过的,我爹是寨主,他死了,我在寨子里待不下去,就下山了。我在山下遇到蒋立坤,他说可以请我吃饭,我就跟他走了,去了他家的城郊别院。饭後下起大雪,天气挺冷的,我就住在那儿了。”
钟临岚端茶喝了一口,“之後呢?”
“大概十多天後,他爷爷过寿,说不想大办,希望过得清简。那时,城郊有雪景可看,他们蒋家为了哄老爷子开心,把城郊别院布置起来,到过寿的日子,蒋家的人都聚到城郊别院,白天热闹过寿,晚上……”
穆清说到这里,顿了顿,才又道:“晚上,人还没散,就听院中有人大喊,说有贼人闯入。府中一片混乱的时候,蒙面闯入的人里,有人叫我大小姐,蒋立坤因此觉得是我把他们带来的。我只好趁乱逃走,为此挨了一箭,後面就到你家了。”
听她说完,钟临岚沉默片刻,“在蒋家待的那十多天里,你透露过你的来历吗?”
“我才没那麽傻。他问的时候,我说老爹是山上的猎户,但爹死了,我在山间孤单,就下山了。”穆清转眼看向钟临岚,“你认识蒋立坤,应该听他说过的。”
“我想同你确认。”钟临岚接着道,“假冒通判的人那天去了蒋家吗?”
穆清眼中闪过伤心之色,“他在那天之前,就离开山寨了。”
说完,她忽然想到:“你怎麽知道他是我们寨的人?”
钟临岚笑了笑,走到矮几处,打开一个小屉。
趁这时机,穆清从袖中取出药瓶,在他杯中洒下药粉,匀了匀。
当钟临岚坐回桌前,将一张纸递给她,穆清按捺着气息,展开来看。
纸上有一张用墨笔描画丶朱砂涂抹的脸,颇为丑怪,但那张脸的额头上蒙着黑纱,与她那次出门有点像。
见她看了半晌,钟临岚问:“认不出自己吗?”
“这哪里是我……”穆清甚是嫌弃地将画纸撇开,“我即使现在不好看,鼻子嘴巴也还是齐整的。”
钟临岚笑道:“这是府衙用来找你的画像。你那天为什麽去杂货铺买斗笠?”
穆清抿了抿唇,低头喝茶。
当然不能说,她是为了掩藏行踪,买毒药害他。
钟临岚试问:“是不是为了去见那个假冒通判的人,他叫什麽?”
穆清恍神,轻道:“他叫猴子。”
钟临岚微愣,“给你做了多年师父的猴子?”
当年一起生活时,见她攀爬跳跃宛如灵猴,问过几次,听她说师父叫猴子。
见穆清点头,钟临岚冷道:“你没跟我说,他这麽年轻。”
给那人验尸时,他在旁边。
那人的脸去掉修饰後,面貌清俊,结合身体的状况,仵作认为其应在二十四到二十七岁之间。
按年龄看,该算同辈,从小教她,也算和她一起长大。
穆清不觉得有什麽,道:“我没叫过他师父,也没说过他老。”
钟临岚看着她,默然不语。
当年,他曾奇怪,每次提到教她本事的师父,她就情绪异常,言语混乱,後来互诉衷肠,才听她说起原因。
“我记得你说过,他背叛了你爹?”
穆清一字一顿地纠正:“我说的应该是,他可能背叛了我爹!”
钟临岚见她激动起来,红痕斑驳的脸上,掠过痛苦与迷茫。
是想恨,又舍不得恨?或者,虽然恨,那恨里却掺杂着情分?怕真相无法接受,宁愿一直怀着疑问,堵在心间上下不得,也不敢去查证?
她对感情之事糊涂,他又何必去帮她理清。
反正那个人已经死了。
钟临岚淡淡道:“猴子在假冒通判时,和一个妓子小桃红交往密切。那小桃红已成了逃妓,你要是知道她在哪里,最好告诉我。”
“我才不认识什麽小桃红,他真是该死!”穆清怒斥,“他那天在街上跟踪我,我都没想到会是他。如果他不是躲躲藏藏,而是早点出来和我说清楚,我就不会害他……”
说到後面,她咬着牙,将眼中之泪忍了回去。
钟临岚静等一阵,提壶为她续茶,温声道:“这不能怪你。喝口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