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听着听着,忍不住开小差,听到山径处有些微人声,回头便见一个年长僧人领着一行人走来。
那一行人中,为首的是小王爷萧裕,穿着雪青长袍,比平日清简雅致,手里提着一个与其身份不大相称的竹笼。
远远认出来,穆清福身一礼。
临到近处,萧裕看了眼她手中的竹笼,笑道:“本王来此放生,你好像也是。”
穆清点头应道:“母亲让我来的。”
稍稍留神,便发现小王爷的竹笼里,同样是灰褐长毛兔,想来也是在山下买的,专门卖给香客放生的兔子。
她提起笼子,亮给他看,“这兔子和王爷的兔子,看起来沾亲带故的。”
萧裕笑笑,并无意外之色,“那正好让它们出笼团聚。”
穆清弯起眉眼,暗暗想着,如此巧合,说明她和小王爷果真有缘。
“王爷今日为何来这里?”
“本王陪母妃来的,她现在大概正和三夫人一起抄经。”
萧裕幼时常常生病,端静王妃忧虑之际,皈依祈祷,是虔诚的佛家居士。
见到小王爷,穆清便猜到端静王妃也来了玄隐寺,不由得庆幸三夫人让她来放生。若是毫无准备地遇上端静王妃,她大抵是要紧张的。
了空诵完经,目光奇异地看向说话的二人,见卢家小姐两眼亮晶晶地回看,他连忙低头,陪师兄继续念诵已经念了一遍的经文。
当祈福请示已毕,可以放生兔子时,穆清从竹笼里抓出兔子,多摸了几下,确定是只肥兔。
“舍不得?”萧裕见她摸了又摸,有心打趣,“女孩儿家喜欢兔子,算是常事,但是卿雪,你也喜欢吗?”
穆清轻咽口水,“当然。”
萧裕又问:“从前吃过多少兔子?”
“……”
穆清瞪他一眼,莫名觉得手中的兔子,挣扎得更激烈了。
她拎起兔耳,弯腰往地上一放,便见那兔子眨眼间窜出老远。
萧裕忍笑,放出另一只。
两只长毛兔争先恐後,往远处急急跳走,消失在丛林中。
穆清很是窘迫,想起小王爷去过她在天慈山的树屋,多半翻出了她那张兔皮毛毯,用十几张兔子皮缝成的毛毯。
再看她此时放生兔子,岂非虚僞?
若不是有面纱遮挡,她的脸色一定没法见人。
萧裕谢过两位祈福的僧人,请他们离开後,兀自提着竹笼,从中拈出一撮灰褐兔毛。
他端详着,意味深长道:“那兔子的毛真是少见的长。”
天慈山上的野兔都是别处少见的长毛兔。
穆清福至心灵,明白他是故意的,“王爷不会是知道我母亲买兔子放生,特地买兔子来看我笑话吧?”
萧裕吹走指尖兔毛,拍了拍手,转头看她。
“你有笑话可以看吗?”
他面色平淡,状似好奇,但眼角眉梢溢出戏谑的笑意。
穆清恼羞成怒,偏又不敢发作,硬邦邦道:“没有。此一时彼一时,人的想法就是会变,我希望刚才放走的兔子活得好好的,子孙满堂,寿终正寝。”
萧裕侧过脸,喉间闷出笑声,“那兔子有福气,让人羡慕。”
穆清不知道哪里好笑,她本来就会打猎,只是进入卢家时,三夫人和三老爷觉得打杀生灵,剥皮放血,对于姑娘家来说,有些残忍可怕,让她不要告诉旁人,声称在山间饮泉吃蜜丶采摘菌果为生。
眼下,杀兔子剥兔皮的事,已经在小王爷这里泄了底,再装仁心厚德的大家闺秀,也没有意义了。
穆清望了望天,凉凉道:“能让王爷这麽开心,可真是难得。”
听她语气不逊,像是伸出爪子要挠人,却不轻不重挠得人心痒,萧裕笑着眯了眯眼。
庙会那日,她安静得不像话,令他生疑,还以为她和钟御史过去认识。
好不容易松了口气,等着她入府,却来了一场荨麻疹,险些以为她要从此拘谨起来,如同锁在笼中,那不是他想见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