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大人正出神,又见陆明钦扶着林南叙跟他告辞。贺时行起身相送,卫襄和顾以诏见状也准备离开。陆大人临走前还不忘瞪自己的好搭档一眼:“我明天再跟你算账。”
卫襄第二天确实被揍了。
卫大人三分痛叫到七分的演技,成功骗到了客居卫府的顾以诏出来劝架。
陆制台神情冷漠:“你让他叫,这才哪到哪,还有更疼的呢。”
说着便要继续。
卫大人见状立刻收声逃窜。
事情最终以老夫人乐呵呵派人过来留饭告终。
卫老夫人这些年待他不错,当着她的面,陆明钦自然要显出一份兄友弟恭的无害。
而卫襄揉着痛处,想,你就装吧。
两次前车之鉴,陆明钦当然不敢再让林南叙喝酒。
他给林姑娘添了碗汤,道:“卫襄那时候也就趁乱提了一句,你竟然一直记得。”
林南叙看着陆明钦,慢吞吞说:“其实我们都挺好奇的……”
这个们,是指秦长忆。
只是後面事多,谁也没想起来问。
一晃却已是旧栖新垅。
没想到昨天在酒意里提起来了。
林南叙慢慢叹了口气:“回严溪的时候告诉她吧,说不定会入梦来笑陆制台。”
哀恸退潮而散,馀下嶙峋的礁石,再想起时,难免有海风掠过伤口的蜇痛,湿漉漉黏在心底。
陆明钦静了片刻,道。也好。
他又想。应该也会去看以诏吧。
两人一时无话。
晚间陆明钦与林南叙一同守岁,林南叙终于换了苜蓿干草来喂兔子。陆明钦看着兔子翕动的嘴,忽然说:“其实麻辣兔头还挺好吃的。”
他在卫府尝了。
林南叙闻言捂住兔子的耳朵:“不要听哦,是坏话。”
陆明钦哑然失笑:“我当然不会对它下手。”
兔子却仿佛察觉到一点不妙,轻轻动了动耳朵,轻巧蹭过林姑娘的手,跳下矮几,跑到门边时轻轻用头顶了顶门槛,又看林南叙,仿佛想让她放它出去。林南叙跟过去,刚抱起兔子,忽然听见外面的爆竹声。
她于是推开门。
天际星陨如昼。
已是子时。
灰蒙的尘浸在夜空,新火起新烟,燃尽满城火树银花,地上的人擡起头,眼里映着明朝的千门瞳瞳。
陆明钦从背後抱住林南叙,轻声讲:“新年快乐。”
绍治十八年春,林南叙返回江岭,後往南直丶山平等道府游历讲学。卫襄出任户部侍郎,陆明钦升三关总制,总理京畿防务,驻防蓟云。顾以诏擢宣同道抚军,依然做陆明钦的副手。蓟云为宣同道治所在,节制蓟北三关,东临辽远,西接黄榆,与京营相互照应,屏卫京师。
林南叙离京时,陆明钦去送她。
彼时杨柳泛青,城外梨花正好,昨夜骤雨过,零落一地残雪。
陆明钦看着眼前人,总归还是有一点道不明的遗憾。
只是林南叙心意已明,他也只好尽量替她周全。
“想家的话,记得回来找我。”
陆明钦低眼拂去她肩上的落花,字句轻缓。
“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