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梦残
贺时行听着身後刺耳的牢门闭合声,想。是不是他当年拿李良符当倒严的代价,天道轮回便也要还他一场,嘲笑他的狂妄无知。
现在是卫襄,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他了。
这算伸张正义吗?
“今天还真是热闹啊……”卫襄模糊笑了一声,“大人是替冯相来威胁我闭嘴的?”
贺时行不说话。
卫襄看着眼前人想。这种事找个人带话不就行了,贺时行是不是傻啊。
冲苏珩发脾气有什麽用,回头倒霉被迁怒的还是他。
算了,贺大人纡尊降贵来诏狱,他也不能让他白跑一趟。
是以卫襄叹了口气,道:“别费心了,明堂卫准备抓陆明钦了,大家都得完蛋。”
贺时行震惊看着他:“你说什麽?”
明堂卫去蓟云……皇上是信了韩元质和现任江岭道台那些鬼话?
怎麽可能?
“今天审我的狱卒告诉我的。贺大人觉得是张肃元的意思,还是苏珩和他背後那位的意思?”
卫襄摸出蔺靖留给他的瓷瓶看了看,又轻轻往墙上磕了一下。
蔺靖那小子避话不答,可他又不傻,皇上要是没这个意思,蔺靖借着上药拖延什麽。
难怪苏珩把他扔去看着林南叙,这点气都沉不住,在京城迟早被人害死……算了,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了,担心他干什麽。
他想到这里,又有些丧气。
“其实我也发现事情不对劲了。”卫襄声音里透出些心灰意冷的寥落,“最开始我还能在缇骑司待审的隔房住着,後来被关进诏狱用刑,也不知道在这个鬼牢房待了多久。”
即使早有心理准备,他却也没想到,明堂卫动手这麽快。
连明钦都逃不过,他还能指望什麽呢。
卫襄没精打采瞥了眼贺时行,见他依然没有开口的意思,也就自顾自说下去。
“我在江岭见过明堂卫审祥吉他们……贺大人与其替冯相做说客,不如先想想怎麽给自己脱罪吧。你再得罪苏珩,只怕是比我现在还要惨。”
“陆明钦也真是的,在乾左卫待着有什麽不好的,非要去江岭打仗。要不是他,我现在还好端端主客司混日子呢。”
“我本来是去江岭接待南洋岛的朝贡使,结果那群人近岸被倭寇盯上了,我只能和陆明钦领兵去救,那一仗赢了,我还帮陆明钦砍了几个人。後来……就留在江岭了。”
那时候卫襄想,自己和陆明钦从小一起习武,虽然总被陆明钦压一头,打别人可没输过。
然後就拔刀上阵砍人了。
平心而论,卫大人身手不错。刀光凌厉,招式凶狠。横刀立马时,眼底也是意气相期的清狂。
“我真是鬼迷心窍才跟陆明钦说,想留下来剿倭……真後悔啊。”
那时候陆明钦还多拦过他一句。江岭不只是剿倭。
而卫襄笑嘻嘻说。应付这些官场上的事,我可比你擅长。
少年自负凌云志,岂作神州袖手人。
十九岁的卫襄不在乎去那些尔虞我诈的泥里滚一回,既然陆明钦想打完这场仗,他自然奉陪。
只是他打了好几场仗,才消弭掉看到尸体的反胃。
陆明钦倒是没笑过,还每次战後都陪着他。
卫襄看着监牢四面的墙,声音越来越低。
“可打赢了有什麽用……”
江岭蓟北辛苦那麽久,最後不还是得进诏狱。
李良符案的场面他又不是没见过。
墙倒衆人推啊。
严介山如此,冯言又凭什麽能幸免。
他终于沉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