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山色渐稠,气温逐升。
奚筱倚窗挑帘,不由眸染欣色:“虽车马劳顿,但这一路赏青山,瞧飞鸟,兼有佳肴可品,倒似踏青游宴一般。”
身侧云雾年岁尚小,何曾离过深闺?此刻早将兄长叮嘱抛却九霄,只顾捧着新买的蜜渍梅子,与奚筱论沿途风物,好不自在。
二人正言笑晏晏之际,忽见鹤影悄然而至,玄衣冷面立于车前:“奚姑娘,公子该施针了。”
奚筱唇畔笑意蓦地一凝,旋即又舒展如初,轻拂罗裙起身:“这便去。”
她甫一踏入车厢,便觉暖香扑面,竟比她那辆马车温热许多。
裴允斜倚在青缎软枕上,虽已入南境,却仍裹着玄狐大氅。雪白的狐毛衬得他面色愈发苍白,恍若冰玉雕就的人偶,唯有唇畔那抹淡笑尚存几分生气。
她一怔,心头掠过一丝惊悸,他的身子,竟比前日又虚弱了几分。
垂眸掩去眼底颜色,她默默展开诊包。银针在指尖流转,却意外发现这马车平稳异常,丝毫不似她那辆颠簸难行。
倒是个会享福的。
奚筱暗自腹诽,腕间力道不由放轻了几分。世家公子的金贵身子,终究比不得他们这些江湖野草耐折腾。
裴允缓缓擡眼,眸中似有薄雾弥漫,虽唇角噙笑,却无端教人脊背生凉:”连日劳顿,辛苦奚姑娘了。”他指尖轻点窗棂,远处客栈的灯笼在日色中更显红艳,“前头便是栖云阁,今夜不妨稍作休整。”
奚筱浑不觉他话中深意,反将药匣收得叮咚作响:“公子体恤!”笑涡盛着三分假热络。
檐角铜铃忽被微风吹得乱响,恰盖住裴允喉间那声意味不明的低笑。
是夜,狂风撞得棂纸沙沙作响,奚筱深陷枕间,心中疑窦乍起,她指节叩得床板叮咚响:“这床榻倒是十分软乎。。。”话音未落,窗外忽现青电闪烁,烛火霎时矮了三寸。
“何止床榻!”云雾赤足跳落摇椅,窝丝糖的蜜丝黏在唇畔:“这吃食也精贵许多,可比我做的桃花酥好吃多了,姑娘,你要不要尝尝?”
“罢了,我年岁大,不像你牙口好使,到时吃成个脸胖子,你可来劲取笑我了。”一番话将云雾逗的哈哈大笑,竟连糖也不吃了,爬起来就要闹她,嘴里还嘟囔着:“分明大不了我多少,却老占我便宜,赶明我要让公子将药谷的书都烧了,姑娘从来不学好。。。”
话到半途忽然噤声。
菱花镜里云雾陡然没了动作,瞳仁骤缩如针尖,她朝门口警觉望去,奚筱立马会意,背脊贴紧拔步床雕花围板,不知从哪出拿来一把银剪尖抵住心口,那剪刃映着烛光,瞧着十分尖锐骇人。
“轰!”
门板迸裂!一蒙面客剑踏着雨水刺入,寒芒直取云雾咽喉三寸。
“姑娘躲好!”
云雾只来得及提醒这一句,便旋身翻云,那青丝险险擦着剑锋断落,看的奚筱心惊肉跳。
发丝未坠地,刺客又腕底陡转,剑尖刺向她腹部,云雾仰面折腰,後脑勺却不慎撞翻博古架,青瓷瓶破碎惊起一地涟漪。
奚筱心中大骇,从地上捞起破瓷片就往刺客後心刺去。那人却似背後生眼,左袖反卷震开她的胳膊,右腕剑花不停,似舞剑般逗弄着她们。
“嗤啦!”
云雾肩头素帛裂开血痕,血珠溅上菱花镜,奚筱趁隙持金针直射刺客玉枕xue。
“噗嗤!”
却是那人扳了她手腕反刺向她,血瞬时飙射如泼朱砂。
“唔。。。姑娘!”云雾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她滚地抄起炭叉,烧红的铁尖捅向敌腹。刺客剑柄下砸,“当”地撞偏炭叉,火星如暴雨般溅开。
大雨轰然泼入残窗,似有人影在廊间,那人身形微滞,云雾的炭叉再次贯入其肋下,但此次似乎惹恼了他,他没了耐心,擡手剑光只指云雾胸口。
千钧之际,奚筱左手探入药囊,指缝漏下磷粉沾血即燃,刺客惨嚎出声,他趁机震断炭叉跳窗脱身。
奚筱瘫软如抽骨偶人,睫隙间忽刺入霜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