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雪寂
晏望师找到一处可以避风的冰窟时,庄央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这是过度失温的症状。alpha将二人塞进狭小的冰窟里,脱下冲锋衣,用一块保温毯把自己和庄央裹在一起。
庄央醒来时周身异常温暖,他花了一段时间才发现自己正处于晏望师的怀中,身体的感知已经恢复,这种舒适感让他不想离开alpha的怀抱,他希望再停留一会儿,哪怕一瞬间也好。
虽然正处于极端危险的状况中,但庄央还是对此刻的平静産生一种近乎迷恋的错觉。他不是没经历过生命危险,但是第一次有人完全的真心地保护自己,没有抛下自己,风雪都被挡在外面,一切都处于绝对静止之中,刹那也像是永恒。
晏望师只是借着短暂的休憩恢复一下精神,所以对方一有动静他就醒了过来,只是并未立即睁眼。
他察觉beta似乎想要离开保温毯,对方刚刚脱离失温状态,还不能立即行动,于是晏望师继续把他困在了怀中。
他们离预定的地点已经不远,由于突发状况,他们跳车的时机提早了一些,离预定的地点也偏离不少,只能徒步走过去。
只是两拨人的行动超出了他的预料,冲着庄央来的人下手很重,车里原本维持的岌岌可危的平衡瞬间被打破。
不过他现在突然又觉得,用这条备用路线更好,暂时不会被乱七八糟的人打扰,而且还能再一次激起庄央的愧疚,晏望师并不希望对方老是想着脱离自己,不管出于什麽缘由。
“大约两公里的直线距离,我们会到达预先停泊的直升机前,然後先到附近城镇避险,再前往联邦。”
alpha呼出的气体是热的,打在庄央的头顶。
“庄央,在工厂期间,你曾经接触过什麽敏感事物吗?”
这是一个庄央不愿触及,下意识回避的问题,明明不久之前他还在那个工厂工作,如今却已恍如隔世。
“我在那里工作还不到两年,只负责仓库货物管理,权限很低,所以仓库之外的地方基本没有去过。”
“因为在十四区,所以工厂的货物有一些会通过灰色渠道运往联盟。由于新亚兰对联邦的边境检验更容易通过,工厂其实在联邦也注册了地址,有时会以这个工厂的名义通关。”
“我知道这应该是违反联盟法律的,但是在十四区,没有人会追究……”
未等庄央认罪完毕,晏望师就打断了他的话:“联邦西区珀斯河西口岸的私人工业区。”
“对!你怎麽知道?”
“新闻上报道的地方,因为涉密,当地只会当作意外事故进行非公开调查。”
“涉密?真的存在吗,那个地址?”
晏望师沉默了,一个可能性出现在他的的脑海,但是还无从验证。
“联邦西区的情况很蹊跷,我们需要到实际那里才能确认一些东西。”
不知道为什麽,对于那个曾认为完全虚拟的地方,庄央産生了一种发自心底的恐惧。
联邦西区,那个人也在那里,庄央几乎预感到,那里还有什麽他绝对无法接受的东西,在等待着他的到来。
“好,趁暴风雪停下,我们快点走吧。”庄央作势要起来,却只撞到了alpha的下巴。
“先吃一点东西。”晏望师放开了他,但还是继续把他们裹在毯子里,然後拿出了应急食物。
庄央觉得对方在毯子中只露出脑袋的样子很滑稽,失去了以往风度翩翩的形象,一边吃一边忍不住想笑。然後被alpha警告:“专心,多吃一点。”
这个冰层形成的洞窟很小,但刚好把他们二人容纳在里面,虽然连腿都伸不开,但反而让人感到安心。
体力恢复後,他们重新回到残酷的雪原之上,庄央依旧遮盖了双眼,由晏望师引导着前进。
雪又开始从天空落下,好在并不密集,也没有伴随大风,但他们还是加快了脚步。深深浅浅的雪坑出现在这片无人的大地,他们正朝一处山丘稳定地行进着。
雪崩是在突然之间发生的,几乎一瞬间滚滚而来的白色气体就蔓延到不远处,留给他们反应的时间不过数秒钟,庄央最後也只听到alpha低声的“快跑!”
晏望师在雪崩没顶的一瞬间还下意识想去拉庄央,可是对方已经被雪冲走,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然後不停向下滚落,他比较幸运,雪没有埋得太深,但他的心却无比冰冷。
庄央的反应更慢,当那白气蔓延到眼前时,才知道那全是实心的雪层,然後就被重重的压力推倒在地,他从不知道积雪的重量是这麽恐怖。一瞬间他就被掩埋了起来,似乎随着翻滚的积雪不停移动了很久很久。
晏望师爬出了积雪,这里已经是完全陌生的地方,随身的东西几乎不见,只有贴身放着的一个对讲机和一点食物,他感到清晰的恐惧在头脑中蔓延。
他从来没有什麽必然功成的计划,他的设计里一直承认自己死亡的可能性,他清楚所有的风险和意外。“也许这个计划本身就是会因为自己的死亡而更加成功呢?”他甚至这样讽刺地想过。
但是此刻,他绝不能接受庄央的死亡,自己本来就利用了他……对方或许不用经历这种危险的,如果不是自己的自大,如果在一开始就让对方不要踏上这条路的话……
晏望师从来没有这麽後悔过,他踏足在雪地里,用尽所有的力气咬牙向雪崩发生的下游方向寻找,他的伤腿早就因为过度使用而难以使上力气,为了不让庄央绝望,他尽可能表现得正常,刚才滚落过程中似乎又扯开了伤口,现在行走都变得艰难。
风雪中一切声音都显得渺小,即使相隔几米也不见得能听见,何况有可能埋在雪层之下的人。但alpha还是不断小声对着对着对讲机呼喊,希望有人能够听见。雪崩对声音敏感,甚至他现在也无法确定会不会发生二次崩塌,晏望师感受到他人生中从未有过的无力。
再有意识时庄央已经动弹不得。他还没窒息都要归功于alpha送给他戴的止咬器,上面蒙着的布没有被雪侵入,虽然压在脸上已经有些疼痛,但怎麽说也保住了他一条小命。他再也不说这玩意儿质量不好了,他滚了这麽久都没脱落,这质量可太好了。
用尽全身力气他才挪动出一点移动手脚的空间,身体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压迫。他刚开始胡乱挖动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连哪里是上都不知道。
冷静之後,庄央仔细感受了一下,确认方向後开始向上挖掘,雪不断地下塌,仿佛永无止尽,他有一瞬间已经看到了自己眠于冻雪中的结局,但是他还不能死,他还有同伴,他还想要确认对方的状况。
重见天日时庄央全身都脱力了,他拿掉蒙在嘴上的东西,大口喘息着,整个世界寂静的可怕,连风声都没有,刚才白色灾难也未曾留下一丝的痕迹,纯净到像是童话里的世界。
只有身处其中的人知道,这里随时都会无情地夺取人的性命。
雪崩掩埋一切的那一刻,他们二人之间所有的联系也被切断,没有人知道对方可能的位置,晏望师知道他们被雪崩带离了很远。
庄央连寻找的方向都没有。唯一的希望就是怀里装着的对讲机,他祈祷着这东西千万别被压坏了,对讲机拿出来时他的手臂都在发抖,耳朵凑近时,他听见了很轻微的嗡嗡声。
他对着手中的黑色长方形,不管不顾地开始激动地呼叫,“晏望师,你在哪?你怎麽样了。”就这样重复着,直到从里面传来依稀可辨的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