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里只有几个住校的学生,这位有些呆傻的学生便是其中一个。
平时,他身为一名男老师,为了躲避闲言碎语,总是拜托初三6班的女班主任代替他去女生宿舍例行检查,从无意外。
但是有一次,那老师不巧中暑回家休息去了,他短时间内找不到其他熟稔的人,只得自己去。
九月的关图县,仍然没能褪去热意,赤裸的臂膀和双腿散发着青春气息的同时,也不免引发出许多无端的遐想。
他到学生宿舍的时候,那女生正穿着短袖短裤呆呆地坐在床上,宿舍里其他的人都去了楼道里背单词,只有痴痴傻傻的她用不着这样干。
窗户外人来人外,通过破损了一角的玻璃,只能依稀看到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和一个面带畏惧的少女。
男人站在床前,背对着窗户,看不清脸上的神色。可是少女脸上的畏惧却十分显然。
恐怖的谣言就此炸开。
没人知道,一分钟之前,男人走进门後,看见屋内只有她一个人,微笑着随意地开了一句玩笑:“明天月考,她们都去背书了?你怎麽不跟着去?”
她一向胆小又听话,一时间答不上来,搭在床沿的手竟然紧张得发抖,越抖越紧张,越抖越害怕,脸上自然就显现出几分畏惧。
不过没人在意真相了。
谣言越传越凶,越传越厉害,将薛怀中从一个人人赞不绝口的十佳老师,变成一个道貌岸然的畜生。
本意是放在眼皮子底下以便能多照顾的女儿薛如许,自然也跟着父亲遭了这场风波。
她和人交往,要是交了心就是一辈子的朋友,但是交心的过程却极为漫长。
升了初中才半学期不到,她尚且还没能交到玩得来的朋友,就碰上了这样的谣言,无疑是雪上加霜。
他们传言,她薛如许的父亲如何如何对一个脑子呆傻的可怜学生。
她的父亲禽兽不如,她自然也跟着他禽兽不如。她的父亲道貌岸然,她自然也跟着他表里不一。
那些时候,她总是一个人,没人跟她讲话,就算想和她讲话的人也只得从衆,否则就是和她一个阵营的人,跟她沦落到同一个下场。
他们越来越成为一个团结的班集体,参加各种各样的活动,获得各式各样的荣誉,只除了她薛如许。
她是个被初一3班流放的罪人,她被衆人一起无情地送到一个孤岛,只要他们不发话,只要谣言不澄清,她就只能蜷缩在那狭小的一角,默默承受任何一个人居高临下的审判。
薛怀中被停职,他的女儿也跟着停学。
那一年是薛如许经历过的最困难的一年,她有太多的不甘心,有太多的恨意,有太多的委屈,但是她无处发泄。
她要向谁发泄呢?向同她一样甚至更胜于她,同样承受着不白冤屈和肆意诋毁的父亲?还是向事业刚有起色便因为丈夫背负的谣言而一落千丈,艰苦惨淡谋生的母亲?
谁也不能。
于是,她只能像个受伤的幼兽,远离是非之地,委屈地蜷缩在昏暗的一角,无助地舔舐伤口,静静等待着破晓。
许姝仔仔细细地听着她从头讲到尾,听到她说那个傻傻的女孩儿,听到她说自己也差点撑不过去,差点同样变成一个傻傻的女孩儿。
许姝听着她此刻云淡风轻的语气,总觉得心头涌上一股难言的情绪。
她终于明白,眼前这个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女生,被曾经疯传的谣言伤得厉害,所以她闭目塞听,哪怕看到了什麽,听到了什麽,也只当不知道。
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绝不再让自己陷入危机之中。
她想安慰她,但是如今的薛如许已经度过了最昏暗的日子,此时的安慰便显得没有太多必要。
她想也学着薛如许云淡风轻的样子,悄无声息地转开话题,但是今晚已经讲得太多,以至于她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其他的内容可以讲述。
最後,她什麽都没说,只是询问薛如许想她怎麽做。
薛如许出于对她的信任,才将自己所有的怀疑丶小心藏在心里的过往告诉了对方。
她除了不正经的时候,从不说废话。虽然……她大多数时候都不太正经。
她当然想把自己抽身出去,借由许老师的嘴,将这件事告诉警察。但是她不好直说,所以只装作不知所措,保持沉默。
许姝从她的沉默中听到了她的话外音,她主动提起:“这样吧,不用你出面,不用你再次直面警察。我会把照片的事情告诉他们,同时也替你保密,你看如何?”
薛如许手里的玩偶终于不用再忍受她的揉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