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坟查案。”白杨平静地说。
“啊?!”
村长窸窸窣窣地从包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根正要点上火,四下看了看枯枝和枯叶,默默地放回了包里。
他叹了叹气,“警察同志,不是我不配合你们工作,你说这,这……我怎麽能干这种事儿呢?我虽说是村长,但也只是个临时的——”
“村长,这事儿啊全得仰仗你了,辛苦你一路,到时候我们回去就发个感谢函过来。”
“……那我打电话喊两个人来吧,没有现成的工具。”
“……”
早已腐烂的木质碎屑里,一大一小两具人形骸骨平躺在里面,被一缕一缕的黑灰色烂布条包在其间,在这处山坳里,孤孤单单地一躺就是二十几年。
巢河奔流向前,永无止息,而她们短短的一生,对东流的河水来说,太过短暂。
村长和他喊来的两个庄稼汉子朝里看了一眼後,纷纷後退几步,你看我,我看你。
“我没记错啊,这不是孙英梅的坟吗?”村长指着两具骸骨,问他身边一个拿着锄头的精瘦男子。
男子眼睛圆睁,放大声音,十分有底气,“我反正不可能记错,她的棺材还是我来擡的,就是这个!”
“你们没记错,就是孙英梅的坟墓。这具小的……是她和馀大佑的女儿,馀珍宝。”班青突然出声道。
那日李江涛走後,班青他们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去中心医院调查了当年馀珍宝的病例。
所幸,那家医院还留着当年的住院病例,不过工作人员在医院的档案室里找了许久才找出来。
找医生咨询了病历上的内容後,班青和白杨马不停蹄地就来了河阴村。
果然……
班青站在坟墓旁边,久久地站定,一言不发。
这样的场景,她做警察以来,不是没见过。但是见到一大一小两具骸骨依偎在一起的场景,总觉得心里犯堵。
算一算年纪,汪明远的女儿和馀大佑的女儿,两人应该岁数相当。
她们同样被母亲拼尽了全力地爱着丶护着,最後也同样地,没能度过那年寒冷的冬天。
但不同的是,一个被父亲坚定地选择,救了又救,万般无奈,最终才含泪放弃;而另一个,和小猫小狗没什麽分别,不被人爱了,就狠心地丢进火里,连流浪的机会也被剥夺。
班青和白杨走出河阴村时,已经是下午六点多。虽然距离关图县还有一段路,但好在这些日子天黑得晚。
两人将车停在一处山顶上,班青站在路边,看向头顶辽远无垠的天幕,那橘红色的晚霞如同大海里翻腾的浪花,一浪盖过一浪,转眼间就弥漫了整个天际。
“你说,那晚院子起火的时候,会不会也染红了整片天?”班青双手插兜,一只脚伸出去,踏在路旁的灰白色岩石上。
“怎麽了这是,突然浪漫主义起来?这跟你平时的风格可不太像啊!”
白杨也想学着她,踩着石头做出一个眺望远方的姿势,但是伸了脚才发现周围只有班青脚下那一块岩石。
他讪讪地摸了摸鼻子,然後双手插兜,装作若无其事地做出一个稍息的姿势。
“没什麽,”班青转头看了看白杨,又情绪低落地摇了摇头,“只是突然有些感慨。你说,真的会有这种人吗,能狠心到杀了自己的妻子和女儿?”
班青走出河阴村後,就一直心不在焉。
事情到了这一步,虽然因为年代久远,确凿的证据都已经因为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而缺失,但是一个越来越清晰的猜测浮现在了她的脑海里:交换杀人。
她知道作为一个警察,证人证言和其他的证据还不够,需要一个直接证据才能定案,但是她却抑制不住心中久久难平的波动。
她生在一个父母关系和睦的家庭,作为家中的独生女,从小跟眼珠子一样被父母爱护着。
从小到大,不论她想要什麽,不论她的要求有多过分丶多离谱,只要没有危害到他人,父母总是全力地满足。
直到她十八岁那年,一直对她无所不依的父母才跟她起了最大的一次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