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垃圾场
“啊!”
又一次,许姝从噩梦中醒来,头脑疼痛,满头大汗。
她呼呼喘着粗气,连滚带爬地跑到客厅,咕嘟咕嘟喝完一整壶白开水才缓过劲来。
她不知道这是最近几个月来第几次做噩梦了,每次总是些奇奇怪怪的组合和拼接画面。
不过总是那个自小就总会出现在她梦境里的女人,那是她的母亲。
但她只有一个鲜血淋漓丶混着烟尘的身影依稀可见。
她好像对许姝极为吝啬,多次出现在女儿的梦中,却没有一次愿意让许姝见到她的脸。
睡梦里,她的母亲惊慌得六神无主,多次吞咽口水以保持稍许镇定,但手上的动作并不停止。
她一盆一盆地接来凉水,冲在女儿的身上,天气寒凉,一下就让她如同坠入冰窟。她却始终不放心似的,一盆又一盆地往女儿身上淋,直到水缸见了底才罢休。
梦里,许姝从刺骨的严寒中费力地睁开双眼,她的母亲头发四散,血水和伤痕将她的眉眼遮住,脸皮带动着嘴角不住抖动,看着痛疼异常,却始终没有叫喊出声。
许姝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她的模样,就感到背後一股力量把她从湿漉漉的温热地面上擡起来。而後她的身体被挤压成一个诡异的模样,四周都是推拒着丶阻挡着她的坚硬,硌得她生疼,不停地乱动。
她难受地扯着被浓烟熏得说不出话的嗓子:“妈妈……我疼……”
“很快就不疼了,乖……”
平时好说话的母亲此时态度强硬丶不容她半点反抗,无论她怎麽扭动拒绝,也坚持把她塞入一方黑暗当中。
而後就是漫长的昏暗与漆黑,伴随天旋地转,无边无际,无穷无尽……
今晚,她的母亲不再对她吝啬了。
那张血肉模糊丶被浓烟浸染透了的脸,不只是和她班上薛如许母亲的脸有七八分相似了,而是完完全全地和那张照片上的温柔女人重合起来,
愣怔之间,许姝感觉有一双无形的手从地上攀爬上来,攥住了她的脖子,她又接来一杯水,慌忙喝下才稍微缓和。
阳台外,是关图县灯红酒绿的夜景。
这座小县城和她以前待过的滨海小城市很是不同,没有太多産业。老百姓的收入普遍不高,但是心态好,乐呵一天算一天,所以大半夜了还到处灯火通明。
她刚来这边的时候很不习惯,因为十几年来她已经适应了滨海小城市的作息生活。
那里晚上八九点钟,街上就没了人,那些大晚上还在街头巷尾晃荡的人,总会被看做地痞流氓,反正不是什麽正经人。
但是在这里不同,白天有白天的工作,夜晚也有夜晚的消遣。要是忙活了一整天,一到晚上就蒙头睡觉,岂不是全天都耗在了没有意义的工作上,哪还有什麽娱乐可言?
她虽然不怎麽习惯县城里晚上的喧嚣,但是她适应能力强,环境如何变化,她也作出什麽改变。
这是来了关图县的第五年,她从最开始的下班就回家收拾收拾睡觉,到现在,她已经能在吃完晚饭後出去跑跑步丶散散心。
沿着巢河跑步是夜跑人的最佳选择,尤其是在燥热的夏天。
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感受着夜间河岸吹拂而来的微风,暴汗将松垮的衣服打湿,好像能挤出水来,黏糊糊地贴在身上,却不觉得烦闷,只感到清爽和畅快。
所以她断断续续地跑了快三年,只要晚自习没她的课,总要来跑一跑,才算是找到点意义。
那晚,吃过晚饭之後,她像往常一样沿着河岸跑步。路线早已烂熟于心,就算摸黑也能跑回家。
不过她并没有沿着平日的路线走,而是选择拐入一条无人的小路。沿着小路一直向西,行人越来越少,视野也越来越暗淡。
她明白,她已经到了关图县城南的郊区。
早年间,这一片地区可不是如今荒凉的模样,相反的,这里曾经是关图县的心脏,像水泵一样将新鲜血液送往这座小城市的每个角落。
産业曾经在这里发育,人流也在这里聚集。
那时候,她的母亲曾是里面一间棉纺厂的工人,她隐隐约约地记得,没有人看管她的时候,母亲就带着她来厂里。
她在工厂外的草地上跟几个半大不小的孩子玩耍,母亲则在里间工作,到点了就牵着她的手,在厂区外的美食一条街给她买一块卤肉。
馋得不行的时候,当晚买回家她就吵着要吃光。很多时候,母亲害怕耽误吃晚饭,会让她留到第二天。
记得有一次,她馋得两眼泛光,忍不住咬了一口,因而在那块卤肉上留下一排整齐的牙印。当晚她回味着卤肉的香味,沉沉地睡去了,结果第二天早上,卤肉没了。
原来是父亲看到肉上的牙印,疑心家里来了老鼠,忙不叠地扔得远远的。
她期待了一晚上的美味就被他这样轻率地扔了,嘴巴一撇,眼中水雾顿时朦胧了双眼,而後金豆豆就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