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居高临下。
如果有人和她说我是因为知道你不接受才不告诉你真相,知道你落後才懒得白费口舌,她一定会冷笑。
脑子里乱得很,田弄溪伫立在堂中,像块几千年前就长在这的石头一样一动不动。
蜷在身侧的手被人轻柔地裹在掌心中,闻听峦指腹轻轻蹭了蹭将她冻得发红的指尖,柔声问:“怎麽这麽冰?”
田弄溪低低说:“刚去买菜了。”
“嗯?”闻听峦倏忽极轻地笑了声。
田弄溪不解,沿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两袋被主人遗忘在一起的鱼虾隔着竹篓朝彼此扑腾。
“原来是小溪的虾兵蟹将。”
“你的身在曹营心在汉。”
田弄溪走近,将一只乱蹦的鲳鱼按回去。
傍晚,姣娘终于回来,被店内夥计团团围住。
田弄溪被璇娘从後院拉出来,坐到姣娘对面,在所有人的“暗送秋波”下问:“事情怎麽样了?”
姣娘摇头,“囡囡不能不能没有爹。”
没爹也没娘的田弄溪:“……”
“你总要问问她的想法,要是她也不愿你受制于人呢。”替她倒一盏茶,田弄溪琢磨,“带出来养也不是不行,每月给你发的工钱不少,养个小孩还是够的。”
“是啊是啊。”夥计叽叽喳喳地应。
见她一言不发,田弄溪又说:“以後我可能不会回这里了,赚到的钱你们自己分就行。”
“这丶这怎麽成?”姣娘终于开口,满脸震惊,看上去是把她的抉择当成因为自己的缘故。
田弄溪摊摊手,这些东西本来她就带不走。
又不好解释,只好说:“你知道的,我是江南富商独女。”
“掌柜的——”周围站着的夥计差点跪下,被田弄溪用眼神拦住。
她不自在地咳嗽两声,说:“具体的你们自己商量吧,择日不如撞日,就明天吧。明天大家放一天假,姣娘想想自己的事,其馀人想想铺子的事。好了好了,散了。”
其实此事并不很着急,只是她明日得过生日,不想大张旗鼓的所有人都知道,可要所有人都不知道反而偷偷摸摸的很诡异。
她一发话所有人都依依不舍地回到自己的地方,闻听峦从四散开的人群中走到她面前,初春的天不知从哪儿翻到一个暖炉递到她手上,敛眸问:“明日我也休假吗?”
“嗯。”田弄溪假笑,“你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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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田弄溪醒得很早。
她睡眼惺忪地蹬开被子,发现闻听峦醒得更早,地上的被褥都已经被收起来了。
往窗外看,院子里静悄悄的。
树叶一动不动,连风都知道不去打扰。
田弄溪伸了个懒腰,望着天花板发呆。
她不是没过过生日:她所在的福利院小孩的生日是固定的,每个不知道生日的小孩都过同一个生日——福利院成立日。
所有不知道生日的小孩凑在一起吃一块有时被分到水果丶有时被分到巧克力的小蛋糕,在大人们的鼓励中扭扭捏捏地许下自己的愿望。
这里没有蛋糕,大概只能吃碗面了。
田弄溪打了个哈欠,再一睁眼,面前一张俊脸陡然放大。
她被吓清醒了瞬,怔怔问:“干嘛?”
闻听峦放下手中衣裳,拉她起来,“刚找好衣裳。”
“先去庙里祈福,再回来起锅烧竈。”
看着被放到榻上花花绿绿的衣裳,田弄溪缄默了瞬,迟疑点头,“……行。”
田弄溪对着铜镜发呆,任由闻听峦边看不知从哪个摊子上淘来的《发型大全》边替她扎头发,被亲了口唇角让她别乱动後忍不住问:“老实说,你是不是爱玩奇迹暖暖?”
“这是……何意?”
对着书上的要求松了松发带,闻听峦俯身看向铜镜,笑吟吟道:“极美。”
喜灵镇寺庙很多,几乎每条街都有一座庙,镇名就来源于此。
每当路过一座庙田弄溪就以为到了,结果硬生生在马车上坐到晌午时分。
下车时,她看着一望无际的海还来不及怀疑,被牵着手带上一艘船。
闻听峦指着远处几乎看不清的小点说:“在那座岛上。”
田弄溪深觉自己生日当天不应该如此奔波劳累,但看闻听峦很认真,也就随他去了。
海风潮乎乎的,带着凉意直往脸上扑。
田弄溪拢拢衣领,问:“这庙很灵吗?求什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