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足月馀就是元月,此刻,整个秦周都以为会在入冬前都落定的战局,已在峡谷关缠战了近两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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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桃跪在地上,面朝前面的牌位低声嘀咕:“今日佳节盛会,奴婢一愿公主千岁,二愿,北方战事顺利……”
一个栗子敲在小桃额头,杏儿在唇上竖起食指,“今天过年,你提这个干嘛!”
小桃瘪嘴,只得噤声垂头。
杏儿擡眸,看向前方挺腰上香的秦珺。
北边的战事严重程度已经远超秦周上下猜测,上京大雪,听闻车马难行,戍边的战士们在霜雪中战斗,又听闻关外寒冬,冻死了许多流民……
“公主命小人查探关外的情形,”褚直跪在地上,身上穿着厚厚夹袄,风尘仆仆向秦珺汇报关外所见。“所到之处,白骨森然,流民互食……”
秦珺神情空洞,听时,只觉得刹那便被拖进了那真实的梦里,时人相残,周室无人,西姜的铁骑从突破关隘那一刻,这片安乐之地,就变得满目疮痍。
褚直磕头不起,许久,秦珺回神,才捧着茶杯看向他,“给你传的信……”
“是小的有污宫人在先,求公主责罚。”褚直道。
秦珺茫然啊了声,“若你们是两情相悦的话……”
姬姒在秦珺耳语:“按例,杖刑至死。”
秦珺心头一跳,“麦芽说,他们有感情的……”
姬姒:“五十杖。”
秦珺撇手,揉眉,朝褚直说:“……念你这趟去延边有功,杖三十,免去护卫一职,领罚後出了静园,自去寻个活计罢,至于筱儿……”
筱字,是秦珺为那幼儿取的名字。
褚直跪地不起,神情难辨:“求公主宽恕几日,小的寻到住宅就来接她。”
“对了,”秦珺点头,“芍药的墓碑上……”
褚直磕头道:“是,自当是写褚直之妻。”
秦珺和姬姒对视,二人神情难辨,只能的命褚直下去等候。
元月里,静园每日张灯结彩不断,延边的商队回来,此次收获之丰,令秦珺又生起了在关外行商的念头。
“让何字的小辈来见我。”秦珺放下笔,合上帐簿。
何字一辈,从一到十三。翻年之後最大的那个,已经十四岁,若是寻常家的孩子,这个岁数大小的男孩,已经能议亲了,若是不参加科考任仕,十五十六娶妻生子的不在少数。
姬姒道:“十三,主子有件事,要安排你去做。”
何十三点头,他话少,但学了大半年的汉话,听与对答,皆无障碍,“主子请说。”
秦珺笑笑:“你是西域人?”
何十三点头,语气坦然:“西域,父母以生子卖作人牲为业。”
秦珺起身,笑着走到跪在地上男孩身前,她擡手,摸了摸十三的头,“你知道自己的来历,有想过回去吗?”
何十三神情松动,“想,”何十三神情暴戾,“若能回去,定要他们——”
姬姒侧目一扫,何十三立刻垂眸,温顺道:“想。”
秦珺微怔,少年身上的恨意滔天,难以忽视,“那,给你一个机会。”
秦珺起身,姬姒踱步而来,递给她一份名册,“册子上的人供你差使,回了关外,你的家乡,给你两年时间,给主子一个满意的答卷。”
何十三难以置信的看着秦珺:“主子……”
“起来说话,”秦珺笑笑,“不用随时跪,年後再走罢,小心些,从此你也是个少爷了。”
何十三愣愣点头,“十二他们……”
秦珺笑道:“弟弟妹妹我会照顾好的,你要做的,就是出人头地,给那些欺辱过你的人,打一个响亮的巴掌,知道吗?”
何十三点头,跪在堂中,静默良久。
秦珺坐得乏累,见时辰差不多时,便起身去了书房。
须臾,前厅只剩姬姒和何十三。
姬姒:“十三。”
姬姒的声音在空旷大殿显得空灵,她微敛双目,长睫下将双眼笼罩在阴影下,神秘而危险,“先生教过仁义礼智信,你可记得?”
何十三挺直腰背,对着姬姒磕头。
姬姒脚步一错,让开何十三磕头的大礼,“你要跪的不是我。”
何十三依旧磕完三个响头,继而挪动膝盖,朝着秦珺离开的地方,行五体投地的大礼,“万不敢忘主子恩德。”
姬姒颔首,微擡下颚,“去准备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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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
孙仲深色如常下马,入府之後,脚下不停,朝身边亲信道:“快!把南边那信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