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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娜的深渊 毒品与绝交（第1页）

莉娜的深渊：毒品与绝交

我一直以为，上海这座城市，无论如何包容着各式各样的灵魂，总归有它隐形的底线。我的朋友们，无论是拜金主义的周琪，理性到刻板的苏雅，还是浪漫到天真的莉娜，她们都在各自的轨道上用力活着，或俗世或清高，但至少，是安全的。然而，我错了。还没等我从陆扬那场喧嚣的感情纠葛中彻底抽身，莉娜的危机，却以一种猝不及防丶令人震惊的方式，轰然爆发了。

那天是一个寻常的周五，窗外夕阳把外滩的玻璃幕墙染得金光闪闪，像极了无数个我曾憧憬过的，充满无限可能的上海之夜。我正对着电脑屏幕，敲下最後一份销售报告的总结，想着一会儿要去转交那家咖啡馆，点一杯陈泽的手冲，让黑胶唱片温柔地洗涤一天的疲惫。手机却在此时不合时宜地振动起来。一个陌生号码，归属地显示是莉娜公寓所在的区域。

“喂，您好。”我带着职业性的礼貌接起。

电话那头是个中年女声，语气焦急而混乱，背景音还有隐约的狗吠：“林小姐，您是莉娜的朋友吧？我是她楼上的邻居李阿姨。她好几天没出门了，我老闻到她屋子里飘出来一股怪味儿，还有……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声音，像玻璃碎了，又像人在喊。我敲门她也不应，电话也不接，真有点担心她，但她就是不开门！”

我的心猛地一沉，像一块石头掉进了深不见底的井。一股不祥的预感，比上海黄梅天的湿气还要浓重地袭上心头。莉娜，我的莉娜，那个把画布当作全世界，把爱情当作最伟大灵感的莉娜，她会出什麽事？我匆匆挂了电话，手指几乎是颤抖着拨通了周琪和苏雅的号码。简要说明情况後，她们也立刻表示会放下手头的一切，火速赶往莉娜的公寓。此刻，所有的工作和烦恼都已退居二线，朋友的安危重于一切。

从公司打车去莉娜公寓的路上，我的脑子里一片混乱，仿佛无数被剪辑的电影片段在高速闪回。莉娜痴迷地跟我描述她和那个摇滚男如何一起“体验”城市的光怪陆离，如何感受“灵魂的自由”。我那时只觉得她过于浪漫，过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却未曾真正警醒。那摇滚男，一身皮衣，眼神飘忽，总给我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感，可莉娜说，他有“艺术家的灵魂”。那灵魂如今，是把她带进了天堂，还是地狱？

抵达莉娜的公寓楼下时，周琪和苏雅已经先到了。周琪穿着一件剪裁合体的职业套装，平日里那股子精明强干此刻被焦躁取代，她在楼下焦急地踱步，手里紧紧攥着电话。苏雅则一如既往地冷静，但她紧抿的唇角和微微蹙起的眉心，已透露出她内心的不安。

“林意，你可算来了！”周琪一看到我，立刻迎上来，声音带着一丝哭腔，“李阿姨说莉娜好几天没消息了，这可怎麽办？”

“别急，我们先上去看看。”苏雅拍了拍周琪的肩膀，示意我们跟她上楼。她的声音虽然平静，我却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颤抖。

莉娜的公寓门紧闭着，门板上依稀可见几道划痕，像是有人在里面挣扎过。从门缝里渗出的怪味，在逼仄的楼道里愈发浓烈，那是一种令人作呕的混合物，有浓重的香烟味，酒精味，还有某种刺激性的丶闻所未闻的化学气味，像腐烂的颜料，又像某种挥发性极强的溶剂。仅仅是嗅到，就让人心头一阵阵发紧。

我们轮番敲门，一声声“莉娜，开门！”回荡在空荡荡的楼道里，却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应。电话也尝试拨打，结果和李阿姨说的一样，只有冰冷机械的提示音。绝望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最终，在李阿姨的帮助下，我们联系了物业，并拨打了报警电话。等待破门而入的那段时间，每一秒都像被无限拉长，沉重得让人窒息。

“咚！”的一声巨响，门被破开。

屋内的景象，比我们想象的还要触目惊心。

浓烈的怪味扑面而来，让我生理性地感到一阵恶心。客厅里一片狼藉，仿佛经历了一场小型的飓风。画架歪倒在一边，画布上未完成的抽象画被污渍覆盖。颜料瓶丶画笔丶喝光的酒瓶，横七竖八地散落在地上，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混沌。我的目光扫过地面，赫然发现除了各种垃圾和狼藉，还有一些不该出现的东西——几个小小的塑封袋，里面残留着白色粉末，以及一些简陋的吸食工具。它们安静地躺在混乱之中，却如同最刺眼的警示牌。

莉娜，我的莉娜，那个曾经把生活过成诗的女孩，此刻正虚弱地躺在沙发上，蜷缩成一团。她的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没有一丝血色，额前的发丝凌乱地贴在汗湿的脸颊上。双眼紧闭着，眼睑下方是青黑色的阴影，呼吸微弱而急促，胸口微微起伏。她身上穿着一件松垮的衬衫，也沾染上了污渍，整个人散发出一种被掏空的颓废。

而那个摇滚男，则像一只被遗弃的流浪狗，蜷缩在客厅的角落里。他一头凌乱的长发遮住了大半张脸，眼神涣散，瞳孔放大，完全沉浸在某种迷幻的丶非现实的状态里，对我们的闯入毫无反应，只是嘴里不时发出模糊的呓语。

那一刻，所有的愤怒丶恐惧丶失望丶心痛，各种复杂的情绪像潮水一样汹涌而来，瞬间将我淹没。我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

周琪的脸色煞白得吓人，她再也顾不上平日里任何的优雅和体面，几乎是冲过去，用颤抖的双手扶起莉娜。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几近嘶吼：“莉娜！你看看你都做了什麽？！你都成了什麽样子？！你知不知道这是什麽东西？！”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落在莉娜苍白的脸上。

苏雅则立刻拿起手机报警，她的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滑动着，但她的脸上却罕见地失去了平时的镇定，那张总是冷静自持的脸此刻也布满了惊慌，眉宇间是深深的担忧和浓烈的怒意。她没有多馀的言语，但那紧绷的唇线，已说明了一切。

莉娜缓缓地，非常缓慢地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神空洞而迷茫，仿佛透过我们，望向另一个遥远的世界。她看着我们，嘴角竟然浮现出一丝诡异的丶仿佛不属于她的笑容：“你们怎麽来了？别打扰我……我正在体验……”她的话语含糊不清，带着一种被酒精和药物麻痹後的迟缓，却让我们的心像被撕裂了一般，血淋淋的疼。

“体验？这就是你所谓的艺术体验吗？！”周琪气得浑身发抖，她指着地上那些令人触目惊心的白色粉末和吸食工具，眼泪刷刷地往下掉，声音几乎破音，“莉娜，你是不是疯了？！你跟着这种人吸毒？！你知不知道你是在玩火？！”

“我没有吸毒……”莉娜喃喃自语，声音像蚊子一样微弱，带着一丝孩子气的委屈，“只是……只是体验一点点……他告诉我，这能让我看到更美的颜色，听到更特别的音乐……”她努力想擡起手，却又无力地垂下。

我们根本无法与她沟通，她整个人都被某种可怕的力量控制着，失去了自我。警方很快赶到现场，将那个摇滚男带走，而莉娜也被紧急送往医院，进行强制戒毒治疗。

在医院里，莉娜被安置在病房的白色床单上，点滴瓶里的液体正一滴滴地注入她的血管。我们三人守在她的病床前，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以及我们之间沉重的沉默。周琪泣不成声，她不停地自责，声音哽咽：“我早就知道那个男人不是什麽好东西！我应该早点拉住她！她怎麽能这麽傻，怎麽能去碰那些东西！”她把头埋进手臂里，身体不住地颤抖。

苏雅则保持着沉默，她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叠，眼睛盯着窗外，但紧抿的唇和泛红的眼眶，都显示出她内心深处的痛苦和愤怒。她不善于表达情感，但此刻，她的痛苦却清晰可见。

而我，除了无边的愤怒和心痛，还有一种深切的失望，像冰冷的蛇缠绕着我的心脏。莉娜，一直是我眼中那个拥有纯粹灵魂丶浪漫天真的艺术家，她曾告诉我，她的梦想是把生活过成一幅画，把爱情活成一首诗。没想到，她竟然会以如此极端丶如此毁灭性的方式去“体验”生活，甚至将自己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我曾经以为，我们姐妹之间的友情，坚不可摧，能抵御所有风雨，可现在，它似乎也在这场变质的“体验”面前，显得如此脆弱。

“莉娜，”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声音却依然颤抖，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和决绝，“如果你再继续跟那个男人有任何瓜葛，如果你再碰那些东西，我们就……绝交！”

我的话音刚落，周琪和苏雅也立刻异口同声地附和。周琪擡起头，眼睛里带着泪光，却异常坚定：“对！莉娜，我们说到做到！我们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把自己毁掉！”苏雅虽然没有说话，但她的目光无比坚定，像是无声的誓言。

莉娜躺在病床上，虚弱地看着我们。她的眼神里，有着挣扎和迷茫，似乎在权衡，在思考，但更多的是一种令人心寒的执拗。她没有回答。病房里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那一刻，我们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莉娜的选择，似乎已经昭然若揭。友情，在毒品和她所谓的“爱情”面前，显得如此脆弱，不堪一击。我们感到了一种被背叛的痛苦，那种失望，比被爱人背叛更深，因为它触及了我们对她人性深处的信任。

窗外，夕阳已经完全沉入地平线，上海的万家灯火亮起，然而，在我们眼中，这座城市的光芒，却显得如此黯淡而讽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