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看不下去:“今晚来我这儿挤挤?”
“谢了哥,不麻烦,我找内务府的刘公公想想法子。”他转头就寻了管杂物的宦官,塞了点碎银子,愁眉苦脸:“刘公公,您瞧瞧这被褥……值夜回来根本没法睡,白天当差都没精神,怕误事啊……”
刘宦官收了银子,又见他说得在理,没两天就给换了床新的。
经此一事,那些还想使绊子的人心里也得掂量掂量:这小子,看着不声不响,倒是个有门路的。
几桩事下来,苏清宴不吵不闹,该示弱示弱,该通气通气,愣是把日子顺了过来。
可更头疼的是御书房当值,若只是站着当摆设也便罢了。
顾北辰似乎打定主意要物尽其用,苏清宴除了侍卫的本职,还兼了部分内侍的活儿。
这日午后,窗外的蝉鸣吵得人心浮气躁。顾北辰批阅奏折的间隙,忽然将朱笔一搁,揉了揉眉心,目光落在正垂手侍立的苏清宴身上。
“苏清宴。”
“卑职在。”苏清宴后背一凛,立刻上前一步。
“手伸出来。”
苏清宴虽不明所以,仍依言伸出双手。
顾北辰竟将一方冰凉温润的私印放入他掌心,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皮肤,带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战栗。
“墨磨好了?替朕把这几分用印。”语气平淡,却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苏清宴心下愕然,用印之事素来由贴身太监或皇帝亲为,这……
可他丝毫不敢怠慢,敛息屏气,小心翼翼地将印章蘸上朱泥,再端端正正地盖在皇帝方才批示过的奏疏末尾。
不就盖章吗?手熟得很,做起来格外专注稳妥。
顾北辰靠在椅背上,看似闭目养神,眼角的余光却将苏清宴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和神情都收入眼底。
待他盖完,才淡淡开口:“手倒稳,字认得全吗?”
苏清宴恭敬答:“回陛下,卑职粗通文墨。”
“嗯。”顾北辰重新拿起朱笔,状似无意地指向桌上另一份奏折,“念这段给朕听。”
苏清宴打起十二分精神,一字一句念得平稳清晰。待念完,声音落下。
他垂手站着,等了好一阵儿,上头却只有朱笔划过纸张的细微声响。
顾北辰像是完全沉浸在了奏折里,再没开口。
时间一点点流逝,御书房里只剩更漏不紧不慢的“滴答”声。
苏清宴昨夜没睡踏实,中午又没得空歇息,这会儿站得久了,腿脚发麻,那规律的滴答声活像催眠。
他拼命想集中精神,心里默数着更漏,告诉自己撑住,可眼皮却不受控制地越来越沉。
慢慢地他感觉自己还站着,还能听见声音,但身子好像不是自己的了,轻飘飘的,眼神直愣愣地失了焦。
顾北辰批完一本折子,想蘸朱墨,发现砚台里快干了。
他头也没抬,习惯性地朝旁边伸手:“研磨。”
等了片刻,没动静。
他微皱了下眉,抬眼看去。只见苏清宴还规规矩矩地立在原地,姿势都没变。
“苏清宴。”顾北辰声音沉了些。
还是没反应。
这下顾北辰觉出不对了。他放下笔,身子往后靠进椅背,目光落在苏清宴脸上。仔细瞧了几息,他发现这侍卫眼睛是睁着的,可眸子里空荡荡的,一点神采都没有,像是……睡着了?
顾北辰觉得有些稀奇,他放轻脚步走过去,停在苏清宴面前。凑近了,能听到对方均匀绵长的呼吸声,温热的气息轻轻拂过。
他伸出手,在苏清宴眼前缓缓晃了晃。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一眨不眨,毫无反应。
真站着睡着了?
顾北辰挑眉,视线落在他脸上。平日这人总是低眉顺眼,或是带着几分狡黠,此刻毫无防备,才让人看清这五官生得是好生标致。肤白,长睫,挺鼻梁,唇形也好看。
一个侍卫,竟生了这样一副勾人的皮囊。顾北辰心中莫名一动。
鬼使神差地,他俯下身,一手抄过苏清宴的膝弯,另一手揽住他的背,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苏清宴看着瘦,抱起来却不轻,大约是习武之人骨肉匀停。
他睡得沉,被抱起来时无意识地往热源处蹭了蹭,额头抵着了顾北辰的脖颈。
顾北辰身体微微一僵,侧头避了避那拂在颈侧的呼吸,抱着人走到里间的龙榻边,将人放了上去。
苏清宴一沾到柔软的被褥,自发地蜷了蜷,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呼吸却极轻。
顾北辰站在榻边看了他一会儿,伸手想扯过薄被给他盖上,手伸到一半又顿住,最终只随意地将被子一角搭在他腰间。
他转身回到外间,重新坐下,拿起朱笔,却半天没蘸下去。
目光掠过奏折,不着痕迹地扫过里间榻上那个模糊的身影。
御书房里安静得只剩下两道交错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