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早朝过后,殷正又病了几天,他的身体愈的差了,连下床走动都很费力。几日后,殷正命玄夜监国的旨意便传遍皇城。殷正的身体已难支撑朝会,御批全由太子代笔。
玄夜更加忙碌了。赵彦君有时候四五天都接不到玄夜的回信,更不用说见面了。
这段时间,乐安将图书馆的事想了个七七八八。最终,她还是让白纸备了车进宫。图书馆的构想若能推行,确实是桩利国利民的大功绩,裴衡需要,身为太子的玄夜同样需要。她不能因私废公,更不能让玄夜觉得自己刻意偏袒裴衡。
东宫的灯火比往日亮得更早。玄夜正在批阅奏折,见乐安进来,笔尖微微一顿,墨滴在“西北军饷”四个字上晕开一小团污渍。“小姑姑怎么来了?”他语气听不出情绪,目光却落在她手中的紫檀木匣上。
“有桩事想跟你商量。”乐安将木匣放在案上,里面是图书馆的章程与拟编书目的奏折,“我想在临安开家图书馆,免费供人借阅书籍,普及知识。这事若成了,于民于国都是好事,也能为你攒些声望。”
玄夜翻看奏折的手指忽然停住。“以裴衡的名义?”他抬眼,烛火在他瞳孔里跳动,“小姑姑倒是替他想得周全。”
乐安早料到他会介意,坦然道:“裴衡在朝堂上冒着惹怒父皇的风险求娶我,我不能当作不知道。但我没想过要嫁给他,这图书馆算是……给彼此的台阶,也是对他这些年情谊的补偿。”
“你不想嫁他?”玄夜的声音陡然拔高,随即又压下去,“补偿”二字在口中反复咀嚼了两遍,他忽然低笑出声,“小姑姑早说便是。这点小事,何需你亲自跑一趟。”
他拿起朱笔,在章程上批了个“准”字。“翰林院那些老夫子闲着也是闲着,你尽管调去用。需要钱、需要人,东宫库房任凭你支使。”
乐安看着他吊儿郎当的样子,忽然觉得好笑。从儿时起,玄夜只有在她面前才会露出本性,不仅嘴巴毒,还喜欢恶作剧。不过这几年稳重多了。
“那就谢太子殿下恩典了。”
“叫我玄夜。除了母妃,已经很少有人能这样叫我了。太子这个称呼太冷了。”他定定地看着她,语气中带着一丝命令又像是请求,“小姑姑记住,往后有任何事,第一时间告诉我。别再让我从别人嘴里听说了,好吗?”
乐安点头应下,心里却明白,有些事她终究不能全然对他坦白。
玄夜雷厉风行,次日早朝上便下旨:翰林院暂停编撰《历代名臣传》,全力协助长公主编纂图书,所需物资由户部直供。
消息传到翰林院时,刘成文正在给弟子们讲《诗经》。听闻此事,他抚着胡须笑道:“长公主这主意好啊!老夫早就说过,知识不该只藏在金銮殿里。”
乐安找到刘太傅时,老人正蹲在书架前翻找典籍。他头已全白,动作却麻利得很,见她进来,献宝似的捧出一摞书:“你看这些如何?《农桑要术》《算经十书》,都是百姓用得上的。”
“刘太傅肯帮忙,乐安感激不尽。”乐安没想到他如此支持。
“长公主不必多礼。于公,这是利在千秋的事;于私,你可是我的得意门生。”刘成文翻开《算经十书》,忽然来了兴致,用戒尺敲着桌面讲起“鸡兔同笼”的解法,讲得眉飞色舞,竟有几分说书先生的神采,“编书时得这样,把道理讲得跟说故事似的,百姓才爱看。”
他不仅亲自拟定了“农桑、算术、医理、杂艺”四大类书目,还特意叮嘱:“军械制造、宫廷秘闻绝不能碰,史书也得删改些犯忌讳的章节。”又补充道,“女子刺绣、纺织的技艺也该收录,让闺阁女子也能学到东西。”
三日后,刘成文扭扭捏捏的抱来一函蓝布封皮的诗集,封面上题着《折桂诗集》。“这是我的太祖父前朝宰相刘兰生的遗作,太祖父极爱桂花,里面多是些咏花寄情的句子,没什么忌讳,捐给图书馆给百姓们看吧。”
乐安翻开诗集,见扉页上印着枚小小的桂花印章,忽然想起刘兰生送她的簪里的小诗,当年那个少年的形象顿时鲜活起来。她指尖抚过印章,轻声道:“多谢刘太傅,百姓们一定会喜欢的。”
刘成文望着窗外飘落的桂花瓣,眼中闪过一丝怅然:“太祖父大才,若他还在,定会乐见其成。”
此时的翰林院,已是一派忙碌景象。编书的、抄录的、校对的,各司其职。裴衡负责审定经史子集,见乐安进来,将一本《拼音字典》初稿递过来:“按你说的,加了组词和造句。”
乐安接过,见扉页上印着“太子监国乐安长公主右相长孙共辑”,不由得挑眉:“你倒是会做人。”
裴衡笑了笑,一副风光霁月的模样,轻声道:“只要能做成事,谁的名字在前,又有何妨。”
乐安继续翻看,见里面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着疑难处,忍不住笑道:“裴大公子倒是严谨,连‘之乎者也’的用法都注得这般详细。”
裴衡余光看到乐安的书单上标注的“纺织”类目,抬眼道:“听闻你让晏无暇帮你买羊毛了?我已让府中管事收集了些西域传来的纺车图样,或许能添进杂艺类里。”
“你倒是消息灵通。”赵彦君挑眉,“不过这等技艺图谱,裴相怕是不允你轻易拿出来吧?”
“父亲说,利国之事,不拘小节。”裴衡低头,目光落在她鬓角的碎上,“何况……是你想做的事。”他顿了顿,声音轻了些,“那日朝堂之上,是我孟浪了,但我心不变。图书馆之事,我定会尽全力助你。”
乐安捏着字典的手指微微收紧,随即一笑:“好啊。等图书馆开了,封你个馆长当当。”
裴衡望着她眼中坦荡的光,忽然笑了:“一言为定。”
夕阳透过窗棂,将两人的影子投在书稿上,竟有种奇异的和谐。而东宫的玄夜,正看着密探送来的消息——“裴衡与长公主在翰林院议事”。他捏着纸的手指泛白,却终究只是将纸凑到烛火边,看着它化为灰烬。
“只要她不嫁给他就好。”他对着铜镜喃喃自语,心口的铃铛胎记微微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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