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十七分,阳光刚爬上丧葬店门框上方那块褪色的铜铃,丁浩已经醒了。
他没赖床,也没像往常那样先摸胸口确认玉石是否还在。昨夜台灯熄灭前,他把《渡灵诀》夹进内袋时,指尖就记住了那种沉实的触感——不是重量,是方向。
今天不一样。
陶猫现在摆在柜台正中央,红釉眼睛朝向门口,像是在等什么人敲门。
电话是在七点零三分响的。声音沙哑的老年男声,自称是城西郊野公园的管理员,姓陈。他说最近一周总有游客投诉湖边泥土凉、踩上去脚底麻,还有人听见低语,“像是小孩哭,又不像真的哭”。他本不信这些,直到昨天自己也听见了:“别踩我……”
丁浩没问为什么找他。
他知道答案。
陶猫昨晚转头时,窗缝飘落的纸莲花瓣不是偶然。那是提醒,也是邀请。
他穿了双旧运动鞋,没带玉石,只揣着林小雨留下的那张画。纸边还微微温热,贴着肋骨放着,像一块不会烫伤皮肤的炭火。
公园八点开门。丁浩提前十分钟到,门口空无一人。铁门锁链挂着新换的挂锁,管理员站在岗亭里冲他点头,眼神里有种小心翼翼的试探,不是怕他,而是怕自己说错话。
“就在那边。”陈师傅指了指人工湖东岸,“长椅那儿,昨天有个老太太差点摔倒,说鞋底沾了泥甩不掉。”
泥土腥味很淡,混在晨露和青草气息里几乎察觉不到。丁浩沿着小径走过去,脚步放轻,不是为了隐蔽,而是怕惊扰什么。
长椅是木制的,有些年头了,扶手上有一层薄灰。他坐下,闭眼。
风从湖面吹来,带着水汽和植物腐烂的微酸。他不再像从前那样集中精神去“捕捉”阴气,而是学着昨日纸花下孩童灵体出现时的方式——把自己当成容器,而不是猎人。
起初只有风声。
然后,是某种极细微的震动,顺着鞋底传上来。
不是冷,也不是痛,是一种被注视的感觉。仿佛脚下的土地有意识,正屏息听着他的心跳。
他不动。
再听。
这一次,他听见了。
不是哭声,也不是低语,而是一种情绪,像被压住喉咙的呜咽,闷在胸腔深处,不敢大声,也不敢停止。它不属于愤怒或怨恨,更像是……委屈。
“别踩我。”
这次不是幻听。
声音很轻,像是从地下十厘米传来,带着泥土的湿度和某种固执的恳求。
丁浩缓缓睁眼,低头看自己的右脚。
鞋底边缘沾着一块黑泥,指甲盖大小,擦不掉,也不干。他蹲下身,手指悬在泥块上方一寸处,没碰。
他知道,一旦触碰,对方就会说话。
但他没急着做决定。
通灵能力不是工具,是责任。昨天那个孩子只是想告诉母亲他知道她记得带伞,而这个声音……它被困住了,却不攻击,只重复一句话。
这比尖叫更让人警觉。
他站起身,绕着长椅走了三圈,每一步都刻意避开那片区域。泥土颜色和其他地方一样,看不出异常。但他能感觉到,只要站定不动,那股压抑的情绪就会悄悄爬上脚踝,像藤蔓缠绕。
“你不是坏的。”他低声说,“你在等谁?”
没有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