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长延低哽喑哑的声音,一遍遍呼唤她的名字,细碎的雪粒随着呼吸融化:“那时我觉得无论怎样死去都无所谓,为什么现在却后悔了,无论怎么重新来过,唯独现在的我无法再见到你,无论谁都可以说我想你,唯独这一句我不甘心。舒凝妙,我不想你,我想见你。”
为什么这个时候喊她的名字!
舒凝妙咬紧牙关,艰难地想要抬手。
那一瞬间,电光石火般,有什么东西从她胸口涨破——冰冷的洞口自内而外贯穿她的同时,居然给予她设身处地的实感。
雪落在手背上融化的一瞬间,穿透布料的眼泪,冰冷被放大了无数倍。
在那一瞬间,她无师自通地掌握了弦的用法,在回忆中终于夺回了自己的身体。
她猛然睁开双眼,紧紧抓住舒长延的手腕。
血汩汩地顺着俩人交握的地方流下来。
舒长延下意识想避开。
舒凝妙死死拽着他,俩人一起摔倒在雪地上,雪屑和泥点重重飞溅,她丝毫未觉似的,松手又抓住他领子,她尽力若无其事地开口:“……不是不想死吗!”
他脸上满是洇湿的暗红色的血,渗入雪中,晕开一圈触目惊心的红。
舒长延伸手撑在地面,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突然露出个可以称为柔和又苦恼的微笑:“幻觉吗。”
她想争辩些什么,望着他笑意如初的脸,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舒长延稍显冷感的俊美面容,随着血肉的剥落在一块一块腐朽,露出狰狞的眼眶,透蓝色的眼眸前所未有地贴近着她,像一颗死亡的恒星,穿过漫长的光年,含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怅惘传至她眼中:“害怕哥哥了吗。”
她无声摇头,他还是俯下身,勉力用手遮住了她的眼睛。
黏稠而冰冷的血液从她脸上滑过,几乎要干涸在她脸上,形成道疮痂。
她往左偏过头,他就捂左边;朝右偏过头,他就捂右边。
舒长延的声音闷闷地传过来:“别忘了今天,下雪了。”
她几不可闻地回应:“嗯。”
“别忘了雪。”他的声音有种恍若不真实的抽离感:“别忘了我。”
“记住我,别忘了我。”舒长延的气息因焦虑而有着断断续续的震颤,苍白的声音却仍保持着平静:“……别忘了我。”
她想要伸手,被他手死死按了回去,那只手连血肉的残渣都在随着时间一起消亡,感受到跳动裸露的血脉,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舒凝妙清晰地感觉到抓着她的那只手颤抖得越来越厉害,泪珠从他眼眦眼角流下来,浸湿落下的那缕头发,混在血浆里,已经分不清是血还是眼泪,黏在她脸上。
“不要忘记我。”
舒长延额头缓缓垂下,无力地抵在她肩膀上:“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舒凝妙大脑一阵空白。
“生日快乐。”
他彻底松开手,沙哑的声音带着笑意:“礼物,晚点送你。”
寂静的房间里,装饰用的摆钟在外发出滴答声,秒针和分针按部就班地转完一圈,在某个点互相掠过,发出轻细的嚓嚓声。
秒针推着时间往前走,意味着日历上有一天已经被翻过去。
她二十岁的生日。
是她十八岁的生日——
作者有话说:舒凝妙从沙发上弹起来:“猜错了。”
“?”维斯顿:“什么猜错了。”
“蛋糕。”她声音平静:“他画的是蛋糕。”
维斯顿收回眼神:“你还是吃发霉的樱桃吧。”
第116章质伛影曲(3)
消停安静的世界里,尖锐悠长的耳鸣声忽然灌入脑中,持续嗡鸣。
一片天旋地转中,她似乎听到了指针颤动的咔嚓声。
周遭的一切霎时如同瀑流般化作某种柔软的光亮,从她指尖滑过去,变成了无法挽留的虚影。
舒凝妙下意识伸手,指尖穿透光幕,破碎成点点星光,消失不见。
破碎的光幕突然让她意识到,她把舒长延永远留在了那里。
二十七岁的舒长延,时间静止在那一刻,永远不会再往前流动一步。
脑子里持续的嗡鸣声在这一刻同时停住。
舒凝妙睁开双眼,脸上没有血,面前也没有雪。
她伸出的手被另一种透明的雾气似的双手抓住。
那影子就站在她面前,仿佛隔着层纱一般,明明什么都看不清,却透出怜悯的情绪:“多可悲啊。”
缥缈虚幻的声音萦绕在她耳边,挥之不去,无数的声音像罂粟般又诱惑着她、引导着她回头。
一个声音轻飘飘擦过他耳边:“你把他的尸骨永远丢在那儿了,他躺在雪里,应该会冷吧。”
她明知道死人不会感受寒冷,脑海里却仍然越来越清晰地勾勒出那冰冷的雪花落在他的眼眶,她的眼眶,变得格外漫长难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