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偏过头,挺拔的鼻梁蹭过她颈窝,舒凝妙往后仰,背砰的一声抵在墙上,欶欶地落下石灰。
微生千衡反手抓住她的手腕,气息很淡,能听出几分取笑的意思:“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舒凝妙想说——“我不感兴趣。”
但是在开口之前,微生千衡已经拉过她的手,手指往下移了几寸,交叉在一起,与她十指相扣。
黏腻、冰冷的触感贴上来,就像贴着一块活肉。
舒凝妙脑海战栗一瞬,想要抽出手指,却感觉他越攥越紧,十指被死死地绞着不放。
她硬生生地拖着他的手举到俩人面前,借着头顶碎石的缝隙,她隐约能看清那只和自己交握的修长双手,全是伤痕,翻开的皮肉正一滴滴往下流淌黑色的液体,依稀可见枯白的骨。
稠黑的液体从她指缝间流了出来。
舒凝妙头脑嗡得一炸。
他的手套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她无论什么时候看见微生千衡,他都戴着一副密不透风的黑色手套。
而现在没有手套,那股黏稠的寒意直冲她天灵。
是什么时候……对了,是苏旎,一开始苏旎用异能割伤他的手,她并没有在意,那时微生千衡大概就已经取下了手套。
微生千衡对她紧绷的手臂毫无反应,眼尾垂着,那双缁黑眼睛幽幽看着她。
“我要告诉你的秘密。”
他肩膀倾侧,附在她耳边,气息又轻、又浅,令人耳后瞬间冒起一片鸡皮疙瘩:“是你一直想知道的答案。”
她最好奇、最怀疑的,是他这个人古怪的本身。
微生千衡说完,舒凝妙心想,他原来知道她在怀疑什么。
为什么他在生死攸关前这么平淡无所谓?
为什么他要一直戴着那副密不透风的手套?
为什么他身为仰颂教会的圣子,亲力亲为地照顾收容所的每一个病人,对曼拉病的病程如此了解?
他任由她怀疑、试探、威胁而无动于衷,故意误导她的判断,只是一个将死之人对幸存者的恶趣味吗?
舒凝妙抓着他的手拎起来,骨头也像是没什么重量似的,比起肢体更像是一张湿润的网。
这一回,她握得比他更紧:“你什么时候患上的曼拉病?”
第99章阻兵安忍(13)
她这时候才明白,微生千衡为什么总戴着黑色的手套。
日常最容易磕碰的手部,哪怕一点轻微的划伤都能看清他另类的血色。
届时所有人都会知道他的不同。
“教会不知道这件事,对吗?”
舒凝妙抓着他的手,眼神愈发清亮,这会儿完全忘了嫌脏。
她心里清楚,教会纵然影响力极大,也不可能大胆到让一个曼拉病人来当象征门面的圣子。
慈善是一回事,关上门又是另一回事,就像财团资助穷人,也不会让乞丐来当自家公司的法人。
她松开抓住他的手,他手霎时无力垂落在地上,喉咙里泄出几声痛苦的闷哼。
“我很快就要死了。”微生千衡的声音贴在她耳边,即便极力克制,气息还是显得急促:“但我还不想现在死。”
一个将死之人,做什么似乎都不奇怪。
舒凝妙想到耶律器,只是看着他,不说话了。
微生千衡抵着她的额头,双手摸索着,试探着,轻轻搂住她纤长的脖颈。
她那些伪装全在打斗中丢干净了,身子只是微微前倾,发尾就擦着他下巴扫过去,有些刺痛痒意。
空间只有那么一点儿大,他们近到呼吸都交织在一起,他胳膊僵了几不可察的一瞬,双臂却越搂越紧。
黑暗中,微生千衡闭上眼,还能感觉到舒凝妙审视的目光,舒凝妙没有推开他——或许只是没有推开的空间。
她另一只手不知何时已经按在他后颈,拇指一寸寸抚摸过去。
冰凉指腹在他温热的皮肤上滑动,激起些刺痒冷意。
“我不在乎你想做什么,也不在乎你做什么。”微生千衡微微扬起笑来,语气自然,对她挑明了说:“对庇涅、对教会、对普罗米修斯……乃至对人类,我都不是很关心。”
一个注定要死去的人,怎么还会有心力去管那么多?
他松懈下力道,抓住她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指尖在她手心轻轻勾勒出眼睛的形状:“但我可以帮你……”
这枚眼睛,是仰颂教会的标志。
舒凝妙略微一顿。
能“帮”她的,不是微生千衡,而是他所代表的仰颂教会。
就算微生千衡身患曼拉病,作为异能者,病程很长,没有人为干预也有几年好活。
他在仰颂教会的影响力,对她来说确实是种无与伦比的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