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驶过江南水乡时,他们已经彻底脱离了漫天风雪和烟雨的怀抱,扑面而来的是明明不见雨水,却也依旧湿漉的雾气。
“金陵……”云珠喃喃念着那座即将抵达的都城的名字,忽而回头问萧明章,“你来过金陵几次?”
在他们成亲之後,云珠记得,萧明章三年里只去过金陵一次,还是跟着萧劭去述职的,在那之前呢?在那之後呢?她不完全清楚。
“不多,但是我在去到云州的封地之前,一直是住在金陵的。”
在萧明章年少时期,曾有一段十分短暂的记忆,是发生在金陵的。
但那段时光当真短暂,没过多久,他便跟着父王还有母妃,到了云州的封地上。
自此之後,金陵便不再是故土,而成了遥远的都城。
“如今,你要重新将它变回故土了?”云珠语气略有嘲弄。
萧明章看了眼她,毫不避讳地握住她的手,坚信道:“这里会是我们的故土。”
翊王已经没了,此番前往金陵,萧明章不说有一百个放心,也是有十拿九稳的把握,皇位一定是在桓王府的手里。
他不似萧劭,一定要皇帝将传位的圣旨送到了手里,才肯放心,在萧明章看来,不论是用什麽手段上位,文也好,武也罢,只要能成功,他们便是最大的赢家。
史书怎麽写的不重要,重要的在于日後他们如何做。
只要上位者真心地为百姓着想,到最後,自有天下万民丶千秋岁月会为其史书。
云珠定定地看着萧明章。
这段时日和萧明章再度朝夕相处,她其实很是模糊,觉得自己已经很难在如今的萧明章身上,再见到从前的萧明章的影子。
虽然知晓这就是一个人,但云珠总是很难不将他与从前比较。
从前的萧明章儒雅丶随和,是个人前一致称赞的谦谦君子,但是如今的萧明章,总是时不时便会在人前暴露自己的狠心与凉薄。
即便知晓从前多半是他僞装的结果,云珠还是觉得,自己更加钟意从前的萧明章。
和萧明章同行这一路,她还以为自己往後再也不会看到那般的故人,知世故而不世故,谈笑间,万物都举重若轻,但就在方才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又见到了。
谈论起百姓时的萧明章,和从前云珠见过的萧明章,一模一样。
一样的自信满满,一样的以民为重,一样的谈笑风生,一样的随性从容。
倏尔,云珠别过了脸去,淡淡地自唇齿间露出一抹笑意。
萧明章发现了。上一瞬还在谈论着家国与百姓的男人,下一瞬便俯身到了自家妻子的面前。
他一副俊逸的五官,正对着云珠精致的脸庞,在捕捉到她脸颊上的笑意之後,朝堂与疆场上皆可运筹帷幄的男人,难得也露出了罕见的疑惑。
他在疑惑云珠的笑意。
但是显然,云珠并不会告诉他自己在笑什麽。
他便只能维持着这个姿势,一直盯着云珠,直到云珠实在受不了这样的目光,推了推他,他才也自嘴角泄出一丝轻笑,慢慢直起了身。
云珠盯着萧明章起身的情况,逐渐歪过头去。
虽然无法告知自己在笑什麽,但云珠觉得,自己总是很容易被萧明章轻而易举的一个笑便勾去了心魂。
他这是笑什麽?是在笑她的耐力,还是在笑她的神情?
她老神在在,抱胸正想询问,却听正在行进的马车突然中止,旋即,便有满头大汗的士兵骑马而来,掀起萧明章身侧的帘子,大喊道:“世子,不好了,何氏举兵造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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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氏是翊王的母妃娘家。
何氏举兵造反,借的是齐王的兵。
齐王则是当今陛下的胞弟。
云珠万万没想到,就在他们出发去往金陵的路上,竟会爆发这样的事情。
只差一日的路程,她们便可抵达金陵,但如今,金陵肯定是不能去了。
萧明章便将云珠和穆昭稚暂时安顿在了当前的城池里,自己则是带兵,率先赶往金陵。
当初他去凉州,带走了云州大部分的兵力,留给萧劭在金陵的兵力并不算多。
何氏的叛乱,按理说不足为惧,但他们还联合了齐王,便不得不警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