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点点流逝。
萧以安翻完了一箱,毫无所获,鼻尖额角都沾了灰。
他直起身,捶了捶有些酸痛的腰,看向旁边的谢珏。
谢珏正蹲在一个敞开的箱子前,小心翼翼地展开一份格外厚实丶纸张也更显古旧的卷宗。
昏黄的光线落在他沉静的侧脸上,长睫低垂,神情专注得仿佛周遭的阴森环境不复存在。
萧以安心头微动,那点搜寻的枯燥和环境的压抑瞬间被一种更柔软的情绪取代。
他拿起搭在一旁的干净布巾,走过去,极其自然地伸手,用布巾一角,轻轻拂去谢珏鼻梁和眉心的灰尘。
“沾灰了。”
指尖隔着薄薄的布巾,触碰到温热的皮肤。
谢珏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翻动卷宗的手指顿住。
他擡眼看向萧以安。
萧以安对上那双清凌凌丶带着一丝愕然的眸子,心头猛地一跳,脸上却努力维持着坦荡自然的笑容,晃了晃手中的布巾。
“这地方灰大。”
仿佛刚才那轻柔的触碰,真的只是为了拂灰。
谢珏看着萧以安看似坦荡的笑容和沾着灰尘的布巾,眼中的愕然缓缓褪去,只馀下惯常的清冷平静。
他微微颔首:“多谢王爷。”
声音听不出波澜,复又低头看向手中的卷宗。
萧以安松了口气,心中却泛起一丝微妙的涟漪。
他退开一步,目光落在谢珏手中的卷宗上:“有发现?”
“嗯。”
谢珏的声音带着一丝沉凝,他指着卷宗扉页,“弘光十七年,吏部郎中李崇文案。主犯,李崇文之女,李淑兰。”
他快速翻阅着泛黄的纸页,“卷宗记载,李淑兰于其闺房内,被绣花剪刀刺穿後脑,当场毙命。疑犯为其贴身绣娘,柳莺儿。”
“绣娘?柳莺儿?”
萧以安立刻凑近,目光灼灼。
“据案卷所述,”
谢珏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现场门窗紧闭,无外人侵入痕迹。凶器为柳莺儿惯用的绣花剪刀,其上只有柳莺儿一人的指纹。柳莺儿本人对杀人罪行,供认不讳。最终判凌迟处死。”
“凌迟?”
萧以安倒吸一口凉气,“一个绣娘,杀害郎中之女?动机呢?”
“卷宗记载,柳莺儿因嫉恨李淑兰对其绣品百般挑剔羞辱,怀恨在心,趁其不备行凶。”
谢珏的目光扫过一行行冰冷的文字,眉头锁得更紧,“然,此案有诸多疑点。柳莺儿身材瘦弱,而李淑兰身材结实,且性情,据说颇为骄纵,柳莺儿如何能轻易得手,且不留挣扎痕迹?”
“再有,此案由时任刑部主事付如泰主审,结案异常迅速。”
谢珏翻到卷宗末页,指着仵作署名处:“当时的验尸仵作,正是周正,周老栓。”
周老栓,又是他。
萧以安瞳孔骤缩。
他忽然想到当时查小翠案时,曾在卷宗上无意看到过。
柳侍郎柳盛和付如泰曾是同乡旧友。
二十年前李淑兰被杀案,主审是付如泰,仵作是周老栓,而旧友柳盛之子柳文斌,又是小翠儿儿案的真凶。
周老栓之子周大,其妻王氏如今又死于诡异的割喉,穿着彼岸花红绣鞋。
这两桩跨越二十年的案子,看似无关,可在同一时间在皇城下发生,如同被无形的线串联起来。
“柳莺儿。”
萧以安咀嚼着这个名字,“一个绣娘,被控用绣花剪刀杀人,判了凌迟。而如今,又有人用利刃割喉,并留下绣着彼岸花的红绣鞋。”
“这仅仅是巧合吗?”
“绝非巧合。”
谢珏合上卷宗,声音斩钉截铁,“凶手选择王氏,选择彼岸花绣鞋,甚至那首‘割颈脖’的童谣,极可能都与二十年前柳莺儿的冤案有关。”
“这是复仇,一场精心策划丶跨越了二十年的血腥复仇。”
谢珏站起身:“必须立刻提审周大,他父亲周老栓当年在柳莺儿案中扮演的角色,他本人是否知晓内情,甚至,当年他是否参与其中。他与苏三娘子丶与那彼岸花绣鞋,必有不可告人的联系。”
“走。”
萧以安再无犹豫,两人迅速将卷宗归位,大步流星地冲出这间弥漫着陈腐与死亡气息的偏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