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布料呈现出一种奇特的靛蓝色,边缘焦黑卷曲,但中间部分似乎因被什麽重物压住而得以保存。
更引人注目的是,在那靛蓝色的布面上,赫然用极细密,几乎看不出针脚的暗红色丝线,绣着一朵完整而妖异的彼岸花。
其针法之精妙,构图之诡异,与之前在周家灰烬中找到的那片残瓣如出一辙,甚至更清晰。
“又是这种靛蓝油绢,彼岸花!”萧以安声音发冷。
凶手果然与苏三娘子有关,这很可能是她私藏的丶包裹重要物品的布料。
谢珏蹲下身,戴上特制的皮手套,小心地将那块靛蓝碎布捡起。
就在他拿起布片的瞬间,目光却被布片下压着的一样东西吸引了。
那是一小块被高温熏烤得发黑丶但依稀能辨认出是铜制的小物件。
一个只有指甲盖大小丶造型极其精巧的雀鸟形状的铜扣。
雀鸟的喙部微微张开,翅膀的羽毛纹路清晰可见,工艺非凡,绝非寻常市井之物。
“雀鸟铜扣?”
谢珏拈起那枚小小的铜扣,仔细端详。
这扣子,像是某种精致荷包或者腰佩上的装饰扣。
萧以安也凑近来看,眉头紧锁:“这做工,像是宫里或者顶级勋贵府上匠人的手艺。苏三娘子一个绣坊掌柜,怎麽会有这种东西?还是贴身之物?”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
赵承宣风风火火地挤了进来,脸上又是烟灰又是汗,神情却异常激动。
“以安,谢兄。有眉目了,有大眉目了!”他气喘吁吁地喊道,手里还紧紧攥着几张皱巴巴的纸。
“找到柳莺儿的线索了?”萧以安精神一振。
“何止是线索,”赵承宣抹了把脸,眼睛发亮,“我托了七八个道上的老江湖,总算从一个当年在刑部大牢当过杂役丶如今在西城根儿卖馄饨的老头儿嘴里撬出点东西。”
“他说,弘光十七年,柳莺儿被关进死牢等凌迟的时候,其实……已经怀了身孕!”
萧以安:“说清楚!”
赵承宣拍着胸脯,“那老头儿当时负责给女囚送饭,记得很清楚!”
“柳莺儿被拖出去行刑前那段时间,人瘦得脱了形,但小腹确实微微隆起过!当时牢里私下都传,说她拼命喊冤,说孩子是李崇文府上一个护院的,但根本没人信。後来。後来她被凌迟处死,一尸两命,那惨状,老头儿说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一尸两命。
柳莺儿当年竟怀着身孕被凌迟处死。
“并且有个老人说,柳莺儿当年这是二胎。”
二胎。
“二胎,”谢珏缓缓道,声音冰冷,“那第一个孩子,很可能现在还活着,这一连串的凶杀,都极有可能是他干出来的。”
“那个护院呢?”
萧以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查了,”赵承宣立刻道,“老头儿记不清名字了,只记得姓韩,好像叫韩武?”
“是李崇文从老家带来的家生子护院,柳莺儿死後不久,他就被李崇文寻了个错处,发卖到北边的苦寒之地去了,听说路上就病死了。”
父亲被发卖,母亲被冤且一尸两命。
那二十年前的冤屈与血腥,瞬间变得无比清晰而沉重。
那滔天的恨意,的确足以支撑一个孩子完成一场跨越二十年的复仇。
·
谢珏的目光,再次落回手中那枚在火场废墟中找到的丶精巧的雀鸟铜扣上。
一个流落在外丶背负着血海深仇的孩子,如何能拥有这般精致的丶疑似宫廷或顶级勋贵府邸才有的物件?
“承宣,”萧以安眼中寒光闪烁,“去查,动用所有关系,给我查清楚,当年柳莺儿被关押期间,都有哪些人接触过她。”
“特别是,有没有什麽特别的人去看过她。”
“明白!”
赵承宣应了下来,转身又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
谢珏看着手中的靛蓝彼岸花碎布和赵承宣离去的背影,又看向这片被焚毁的废墟。
灰烬尚有馀温,如同那沉寂了二十年却从未熄灭的仇恨之火。
苏三娘子死了,但她留下的这块布和那枚铜扣,却成了指向更深黑暗的关键物证。
“看来,”谢珏的声音在焦糊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清晰冷冽。
“这位凶手,不仅精于绣艺,心思缜密,而且,其身份,或许比我们想象的,更加复杂。”
萧以安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望着这片废墟,桃花眼中再无半分慵懒,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决然:
“不管他是谁,藏得多深,本王都要把他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