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萧以安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些,“本王,去趟案牍库,看看周老栓旧档的归档情况。”
他找了个借口,几乎是落荒而逃般起身离开。
“下官,整理这些卷宗。”谢珏接口,目光重新投向案头那堆彼岸花案的卷宗。
门被轻轻带上。
议事厅内,只剩下谢珏一人。他缓缓靠向椅背,闭上眼,长长地丶无声地舒了一口气。
昨夜那猝不及防的触碰,那温热的气息,还有萧以安那呆滞欢喜的眼神如同烙印,挥之不去。
他擡手,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自己的唇角,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丶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让他的心跳再次不受控制地失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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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案牍库内光线昏暗,弥漫着经年累月的墨香与纸张特有的陈旧气息。
高大的木架林立,上面密密麻麻地堆放着数不清的卷宗匣子。
萧以安并未真的去查看周老栓的旧档,他只是在最里排的书架间漫无目的地踱步,指尖拂过落满灰尘的卷宗匣子,试图用这冰冷的触感驱散心头的燥热和混乱。
“哟,安王爷!您老人家怎麽屈尊降贵,跑这犄角旮旯吸灰来了?”
一个熟悉又欠揍的声音在身後响起。
萧以安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他烦躁地转身,果然看到赵承宣那张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脸,正从两排书架间探出来,手里还装模作样地拿着一卷不知什麽年代的旧档。
“赵承宣,你又来干什麽?”
萧以安没好气地瞪着他,“本王办案,没空理你。”
“办案?”
赵承宣笑嘻嘻地蹭过来,凑到萧以安跟前,挤眉弄眼,压低声音,“我看王爷您不是在查案,是在这儿,躲清静吧?怎麽?跟谢大人闹别扭了?还是,”
他拖长了调子,眼神暧昧,“昨儿个在谢家小院,趁着月黑风高,酒酣耳热,发生了什麽不可告人的美事,让咱们王爷心绪不宁,连饭都吃不安生了?”
萧以安被他戳中心事,脸上瞬间腾起一股热气,耳根都红透了。
他恼羞成怒,一把推开赵承宣凑得过近的脸:“胡说八道什麽,再敢编排本王,信不信本王把你扔进诏狱体验生活?!”
“哎哟哟!恼羞成怒啦?”
赵承宣被推开也不恼,反而笑得更加促狭,“瞧瞧。脸都红了,被我说中了吧?啧啧啧,我说以安,你这可不行啊!”
“堂堂王爷,喜欢个人,还搞得跟做贼似的,连顿饭都吃不安稳。瞧瞧你俩今儿上午,那气氛僵得,啧啧,我在外面都能冻出冰碴子!”
“你懂什麽!”
萧以安被他说得更加烦躁,又无法反驳,只能色厉内荏地低吼,“本王丶本王那是体恤下属,案子刚结,谢大人辛苦,让他安静处理卷宗怎麽了?!”
“体恤?安静?”
赵承宣嗤笑一声,抱着胳膊,一脸“你骗鬼呢”的表情。
“行了吧,以安。咱俩穿开裆裤就认识,你那点小心思还能瞒得过我?你看谢大人的眼神,啧啧,都快拉丝儿了,就差在脑门上刻‘我心悦谢珏’五个大字,喜欢就去说啊!在这儿跟个闷葫芦似的自己跟自己较劲,有意思吗?”
“谁说本王喜欢他了?!”
萧以安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矢口否认,声音却明显底气不足。
“不喜欢?”
赵承宣挑眉,坏笑着凑得更近,“不喜欢你昨天巴巴地跑去给人妹妹过生辰?不喜欢你送那麽贵重的金铃铛和猫?不喜欢你今儿吃饭时,眼珠子都快黏人家身上了?不喜欢你刚才躲在这儿,魂不守舍地摸灰?”
他每说一句,萧以安的脸就更红一分,最後简直像个熟透的虾子。
“还有啊,”赵承宣最後补上致命一刀,模仿着萧以安的语气,“‘谢兄尝尝这个,火候正好。’‘羹里没放姜丝,放心。’”
他学得惟妙惟肖,末了还夸张地抖了抖肩膀,“哎哟我的鸡皮疙瘩,以安,你对着我咋从来没这麽温柔体贴过?重色轻友!见色忘义!我鄙视你!”
萧以安被他臊得无地自容,又气又急,擡手就想揍人:“赵承宣!你给本王闭嘴!”
赵承宣灵活地往後一跳,躲开萧以安的魔爪,依旧嬉皮笑脸。
“恼羞成怒也没用,兄弟我是为你好。听我一句劝,喜欢就去追。谢大人那性子,清冷是清冷了点,可心肠不坏,人更是顶顶的好!你堂堂安王,要人才有人才,要地位有地位,只要拿出真心实意,还怕打动不了他?总比你俩现在这样,一个躲一个避,连饭都吃不香强吧?”
赵承宣顿了顿,收起几分玩笑,难得正经道:“再说了,案子都结了,也该松快松快了。整天绷着根弦,不嫌累啊?我看谢大人最近也清减了不少,你这当上司的,咳咳,当朋友的,也该多关心关心!比如,”
他眼珠一转,又露出坏笑,“比如晚上请他去‘八仙楼’尝尝新来的淮扬厨子?我请客!保证不打扰你们的,嗯……深入交流!”
“滚!”
萧以安被他最後一句话气得差点背过气去,一脚踹过去,“再胡说八道,本王真把你扔进诏狱!”
赵承宣哈哈大笑着躲开,一溜烟跑出了案牍库,只留下他那欠揍的声音在书架间回荡:“记得请客啊,兄弟帮你制造机会,不用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