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呼啸,却吹不散人群里嗡嗡的议论和压抑的恐慌。
“老天爷啊……真是唱鬼戏那孩子?”
“可不是嘛!那身大红衣裳,脸上抹得跟鬼似的。”
“‘冤’字!心口写那麽大个冤字,作孽啊!这是多大的怨气!”
“霓裳苑招邪了!那戏招鬼!厉鬼索命来了!”
“郑大人刚没了,这又……天要塌了!要塌了!”
恐慌如同无形的瘟疫,在冰冷的河风和人群的窃窃私语中飞速蔓延。
·
萧以安丶谢珏丶白秦之三人策马疾驰而至,马蹄踏碎路边的残雪冰碴。
三人下马,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河水特有的腥臊气,还有尸体在水中浸泡後散发的丶难以言喻的甜腻腐败气息,瞬间冲入鼻腔。
萧以安胃里一阵翻搅,下意识地握紧了袖中随身带着的的香囊。
谢珏面沉如水,目光如冰锥般扫过混乱的现场,厉声喝道:“无关人等,退後。胆敢喧哗冲撞者,一律锁拿问责。”
冰冷的命令带着肃杀的威压,混乱的场面为之一窒。
缇骑和皂隶们挺直腰杆,将人墙又向外狠狠推了几步。
尸体已被擡到岸边一处相对平坦丶铺了层草席的避风处。
那小小的身躯蜷缩着,裹在湿透的丶沉重的大红戏服里,颜色在灰暗的天地间刺眼得如同泼洒的鲜血。
脸上厚厚的白垩粉被冰水泡得发胀丶剥落,露出底下青灰的皮肤,嘴唇上猩红的胭脂晕染开,如同一个咧到耳根的丶诡异的笑。
胸前衣襟上有巨大丶扭曲丶用暗红近乎发黑的墨汁写就的“冤”字。
墨迹在湿透的衣料上晕染流淌,边缘如同无数细小的血虫在蠕动,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正是从这字迹上散发出来。
白秦之已蹲在尸体旁,肩上的褡裢放在手边。
他戴上随身携带的薄皮手套,动作迅捷而稳定,仿佛那刺鼻的气味和恐怖的景象完全不存在。
他先探了探尸体的脖颈和关节,又轻轻翻开尸体的眼皮,观察那浑浊发灰的眼球。
“身体僵冷,尸僵已发展至全身,但关节尚可活动,死亡时间应在昨夜子时前後,距捞起约莫三个时辰。”
白秦之的声音清晰而冷静,如同在陈述一件寻常物品的属性,“口鼻处有蕈状泡沫,指甲缝内嵌有泥沙,肺部按压有拈发音,符合生前溺水特征。但……”
他顿了顿,指尖小心翼翼地拨开死者胸前被血墨污染的戏服领口,露出下面青紫色的皮肤,上面赫然可见几道深紫色的丶边缘清晰的指痕淤青。
那指印粗大,绝非孩童所能留下。
“颈前有明显扼痕,指印清晰,下手极重。非溺水後形成。”
白秦之的声音更冷了一分,“此子,是被人扼颈致昏或濒死状态後,再投入河中。溺水,是死後或濒死所致。”
扼杀。
冰冷的两个字,让周围的空气仿佛又下降了几度。
谢珏的目光死死锁在那触目惊心的扼痕和巨大的“冤”字上,眼底的寒意几乎凝成实质。
他蹲下身,靠近白秦之,沉声问:“白先生,这墨水,与前日郑显正书案上的血墨,可有相似?”
白秦之没有立刻回答。
他打开褡裢,取出一根细长的银针和一个素白的小瓷碟。
他极其小心地用银针刮取了一点“冤”字边缘尚未被河水完全泡散的墨迹,置于瓷碟中。墨色粘稠,在素白的瓷碟上显得格外污浊。
他又取出一枚特制的丶带凹槽的小银勺,仔细刮取了一点郑显正案带回的血墨分装,置于旁边。
“气味相似,那股子甜腻的腥腐气,还有血与辰砂混合的味道。”
白秦之将两个瓷碟并排,凑近鼻端,闭目细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