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本以为,我的存在是对正常世界的讽刺。但现在看来,我错了。这个世界本身,才是最大的讽刺家。而我,不过是它最得意的一件讽刺作品罢了。”
“所以,是这个世界本身荒诞的丶不可理喻的幽默感!它通过让我这个反派获得幸福,来嘲弄所有试图用简单善恶来定义它的人。”
“您能够认识到这一点真是太好了,这个世界真是不可思议地辽阔而新奇啊。”
“吵死了。”
一直靠在墙边,仿佛事不关己的金·富力士掏了掏耳朵,脸上写满了“你们真无聊”的表情。他走上前,一把从帕里斯通手中拿回自己的手机,对着还未挂断的电话那头说道:“喂,你的目的达到了,可以收工了。”
然後,他视线转向帕里斯通,嘴角扯出一个略带嘲讽的弧度。
“你们两个,玩得挺开心嘛?”
帕里斯通优雅地微笑:“金先生,何出此言?我只是在聆听一个非常有趣的……”
“少来这套,”金直接打断他,目光在帕里斯通和(仿佛透过手机能看到的)匿名者之间扫视。“我听着都觉得腻味。你们俩在本质上,玩的是同一种游戏,只是方向相反。”
帕里斯通眉梢微挑,露出了真正的兴趣:“哦?”
“你,”金指着帕里斯通,“你的乐趣在于跳出框架。协会的规则丶道德的准则丶常人的幸福观,对你来说都是无聊的盒子。你的快乐就是把盒子撕开一个口子,看着里面的人惊慌失措,或者欣赏盒子本身结构崩坏时的样子。你追求的是意外性,是混乱。所以你说你既不想输也不想赢,因为输赢本身是框架内的结果,而你的乐趣在于玩弄导致结果的过程。”
帕里斯通没有否认,笑容更盛,仿佛在说继续。
“而你,”金又晃了晃手机,仿佛在对着匿名者说,“你的乐趣恰恰相反,在于深入框架。你不想从外部批判他,也不想用常见的道德去拯救他。你觉得那样太低级。你的方法是,钻进他为自己搭建的那个‘以恨为幸福’的逻辑堡垒里,然後用他堡垒里的砖瓦,从内部把他的屋顶给掀了。你证明他幸福,不是为了安慰他,而是为了证明他的逻辑模型本身是错的丶是自相矛盾的。你追求的是逻辑的彻底性,是体系内的完美驳斥。”
电话那头沉默着,似乎是默认。
“所以,”金总结道,语气带着一丝看穿一切的懒散,“一个热衷于制造逻辑混乱,一个热衷于在混乱或自洽的逻辑中建立秩序。你们本质上,都是被逻辑和规则本身迷住的人。帕里斯通你想看的是规则被扭曲的样子,匿名者你想看的是规则被修正丶被完爆的样子。”
金双手插进口袋,身体微微後仰。
“这场对话最有趣的部分,根本不是帕里斯通你到底幸不幸福这个结论。而是你们俩在这场游戏中的角色扮演——一个拼命证明自己站在规则之外,一个拼命证明他其实一直都在规则之内。你们俩,就像是一面镜子的内外两面,互相映照,自得其乐。”
金顿了顿,给出了最後,也是最精辟的判词:
“帕里斯通,电话那头的家夥,享受的是重构的乐趣——用你自己的碎片,重构出一个你无法否认的你自己。仅此而已。别扯什麽世界的讽刺了,那只是你在自己的游戏里输掉後,为自己找到的一个更宏大的退场台词罢了。”
话音落下,房间内一片寂静。
帕里斯通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随即,一种更加真实丶更加炽热的兴奋光芒在他眼中点燃。他看向金,仿佛看到了稀世珍宝。
“不愧是金先生,真是,一针见血,毫不留情啊。”
而电话那头,在长久的沉默後,终于传来一声经过处理的丶听不出情绪的轻笑。
金撇了撇嘴。
“所以我才说,你们这些聪明人,真麻烦。”
就在金准备结束这场他视为麻烦的对话时,他手中尚未挂断的手机里,匿名者经过处理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平缓却不容置疑的力道。
“金·富力士先生,您的判词同样精彩,我由衷钦佩。您将这场对话的本质,称为解构与重构的游戏,并认为结论本身无趣。这一点,我部分赞同。”
“不过,你们真的想就此结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