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很多事也记不清,但记忆总是妄自篡改,这就导致她大脑中连回忆的部分都是错乱的。
大多时候,她烦躁丶茫然,像是找不到目的地在大海上漫游的一艘小船。
她来“贝福精神病院”已经两年了。
第一年的时候治疗比较保守,一天要吃很多种药,每天还有下楼做早操的时间。第二年她经历过两次半电击疗法。
每次电击完她都会有好久不能下床,整个脑袋浑浑噩噩的,第二次的时候甚至有两块头皮都被电得不长头发了。
第三次操作到一半的时候她迸发出巨大力量挣开了两个医护人员,把头上戴的电击帽拆下来了。于是她就住上了单人间,还是四肢被铁链固定的单人间。
徐熙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再睁开眼睛,竟然有护士将她的锁链解开,扶着她出门。
一衆人乘车来到了一片荒地。
徐熙已经很久没出门了,更别提晒太阳了。
刚下车的时候腿很软,外面的太阳晒得她有点眩晕,没走几步她就累得不行,一个劲地喘。
她身边的病友更是,有虚弱的有疯癫的有一动不动的,有好几个被强制按着来到了这家名为“第二中医馆”的地方。
中医馆布置简单,前面是诊室和药膳店,後面是一间疗愈室。
走进室内的时候空气中飘浮着一种淡淡的草香。
也许是许久没有出来,又或者那草香闻着舒坦,徐熙心情舒畅。
在疗愈室门口被按着喝下一碗黑色的药汤後,她忍不住想吐。不过好在吃完药可以吃糖。她含着一块酸甜的蜂蜜糖走入了疗愈室。
这间疗愈室全是一长条一长条的木板铺就的,墙壁也是深褐色的木头,整个房间四四方方的,一侧是四块大落地窗,现在正是上午,阳光从窗户外面透进来,整个屋子宽敞明亮。
一侧有一个一尺高的木台子,一个穿着黑底金纹服装的女孩微笑着坐在上面。
她面前有一张小茶几,上面放着一些线香丶香炉之类的工具,手边还放着一个圆筒形状的铃铛。
木地板上面铺着一张巨大的竹席,竹席上则分散着很多软垫,每个进去的人都要脱掉鞋子。
徐熙走进去,随便找了个角落坐到了软垫上。
台子上的黑衣女孩操作着什麽,不一会一缕白烟从她前面的香炉中燃起。
室内氤氲着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她按着那女孩的指示深深地呼吸着。
花香浓烈,她前所未有地喘了一大口气。
但是很快,她就听不下去了,因为她发现房间的西侧角落坐着一个老头,那个老头摇着蒲扇,指桑骂槐地在骂她。
“没爹没娘的野孩子……”
徐熙气血上涌,她吸溜着嘴里的蜂蜜糖,这糖凉凉的,吃起来有点微麻。要是平时她肯定早就站起来和那老头子对骂了,但现在,相比骂人,她更想继续尝尝这糖的味道。
所以她没说话。
大脑总是堵塞迷糊的感觉没有了,胸不闷,她能清楚地回忆起来今天早上她是怎样吃了早饭,又是怎样在副院长和护士们的带领下来到的这里。
感官似乎在逐渐清明,记忆也在逐渐捋顺。
“没人要的孩子,妈早就跟人跑了,爹是个赌鬼,以後……”那烧三的老头子又开口说话。
徐熙喘了一口气,她握紧拳头刚要起身。
“铃铃铃玲玲!”一阵摇铃声。
徐熙的注意力被打散了,她倏地睁开眼睛,定睛看着房间的西侧角落,那里没有老头,只有一株绿色盆栽。
耳边密密麻麻的说话声音消失了,室内只有台下的病友和台上的黑衣女孩。
“听着我的铃声,”夏明素穿一件黑色的袖衫,“吸气的时候要鼓肚子。”
她打开竹几上面的玻璃瓶,将调制好的香药倒在手上,走下台子,抹到离她最近的一位病人眉心处,开始按摩。
那位一直在低声咒骂的病人被按摩了一会就安静了,按完面部和脖子上的xue位。她再起身,走向另一位,同时不忘在病人头顶摇动那串挂在圆筒里的风铃。
“铃铃铃铃……”
徐熙想起中学时代。
那时候虽然日子过得苦,可也充实。
温暖明亮的教室,干净整洁的课本,她学习不错,还有关系很好的同学和很照顾她的老师。
回忆逐渐被充满欢笑的校园生活填满,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平静。
接着她闻到一片浓重的血腥味,她好像又回到了16岁被要债那天晚上了。
她是汪燕,她要保护自己16岁的女儿。
徐熙的手摸上木制墙壁,那墙壁上做了一点特色装修,有几根木条是凸起的,她用力一掰,“咔嚓”一声掰下来一块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