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舟原来姓什麽?忘了。
反正从胡潼记事开始,他就叫程舟了。
胡葭乐顶看不上那家人,自然对程老太带程舟回乡认亲的事意见颇多。
“车撞墙了知道拐了,”她翻着白眼说,“小舟考上京大想起这个孙儿了。”
“话也不能这麽说,人都是会变的。”程老太抿着嘴,“他奶奶也不容易,以前还偷偷给我们送过鸡蛋。多一个关心小舟的人挺好的。”
胡潼蹲在一旁,面前摆着垃圾桶,咔嗞咔嗞地吃着程老太带来的麻辣兔头,红油糊了满嘴。
她看似不在意,耳朵却竖起来听了好一会儿,这下忍不住了,拖长语调说,“哇,居然送鸡蛋这麽贵的东西,好羡慕,我能收到的只有冷冰冰的黄金。”
程老太被这毫不掩饰的阴阳怪气刺得脸红,没好气地说,“那你把我送的长命锁还来。”
“那不行。”
胡潼笑嘻嘻地,蹭到人身边坐,用侧脸去贴老人的肩膀,嗓音甜甜地说,“程奶奶送的狗屎都是香的,看在您的面子上,我受点冷也没关系。”
“啥话都让你一个人说了!”程老太没忍住笑,哎哟哎哟叫着把她的脑袋推开,“我说不过你,别把油蹭我衣服上。”
笑过,闹过,胡潼得意地对老太身边的闷葫芦翻了个白眼,又蹲到垃圾桶前咔吧咔吧地嗑起瓜子。
程舟端坐在姥姥身边,眼观鼻鼻观心,假装没有接收到胡潼的眼神攻击。
他用一根褪色的灰棕色头发都猜得出那一眼的含义:我跟你可不一样哟,程舟,我是会逗人开心丶收礼只收黄金的小祖宗,你是鸡蛋就能收买还嘴笨的便宜货色。
程舟暗自叹了口气,不知怎的,有点想反驳——在买方不知情的状况下,他的贞洁拍出了四千的高价呢!
算了,这样一想,更可悲了。
程舟捧起杯子,以水代酒,默默敬了自己这个可怜人一杯。
“时候不早了。”
程老太收了笑,看向满脸不赞同的胡葭乐,深深地叹了口气,“那家人跟小舟终究有血缘关系,万一我走了,多少能帮点儿,他也多个去处。”
胡葭乐无奈:“您想什麽呢……”
“程奶奶说得有道理呀,妈妈!”胡潼说。
胡葭乐讶异地瞪向她忽然叛变的女儿。
胡潼仰起脸来,冲妈妈笑,一小片薄薄的半透明瓜子皮就在她的嘴边微弱地飘摇,
“那边要给程舟吃鸡蛋,不用担心他没饭吃被饿死啦!”
“哎哟!你这个——”程老太抽了张纸给胡潼擦嘴,顺势轻轻掐了掐胡潼那张让人又爱又恨的嘴,“坏娃娃,把嘴擦干净再说话。”
“我就提了一嘴,没完没了了,你告诉奶奶,你是光吃鸡蛋长大的不?”
胡潼嘴硬:“是呀!”
老太气结,手指戳她脑门。
另一头的胡葭乐看着耍赖扮痴的胡潼,有了办法。
“行吧,您要带小舟回乡下也好,正好今年我想请我弟弟家来,本来还担心家里地方不够,这下不用担心了。”她站起身,帮程老太提印花布包,“走,我送你们到门口。”
程老太猛地抓过布包,费解地眯起眼,“请谁?”
“我弟啊,你不记得啦,”胡葭乐笑着说,“还有我弟妹,我外甥儿。我妈我爸走得早,姐弟亲情更不能断了。”
“你还没睡醒在说梦话吗,胡葭乐!”
程老太暴怒:“那两个老的走得早是活该!当初不让你读书,还想把你嫁给老光棍,好拿彩礼给你弟弟修婚房!”
胡潼和程舟被老太的爆发吓了一跳,本能地凑到一起,活像村里因受惊而炸毛的鸡,僵着脖子丶瞪圆眼睛,呆呆地看着程老太抡起布包去砸胡葭乐。
“诶,有话好好说!”胡爸假意拦了两下。
胡葭乐忍着笑,一边擡手挡,一边说,“哎呀,人都是会变的嘛,我弟弟也做不了老人的主呀,我不怪他。”
“你少拿我的话来刺我。”老太气哼哼地把包挎在肩上,“也是,终究是亲姐弟,我管不着,提前祝你们新年快乐!”
说完,她伸手去抓程舟的胳膊,就要往外走。
程舟眼瞧着乐乐阿姨的戏还没演完,暗自用劲,稳稳地站在原地。
胡葭乐赞赏地瞥了程舟一眼,嬉皮笑脸地往老太眼前凑,“唉,得到您的支持,我心也就定了……”
她支持啥了?
程老太纳闷地皱起眉,看向孙儿,程舟佯装一脸迷茫地摇头。
胡潼知道她妈肯定要给程奶奶下一剂猛药,默默往後退了两步。
胡葭乐对取得的效果非常满意,清了清嗓子,“咳,这些年,我其实一直都觉得心慌……”
虽然不知道胡葭乐到底想说什麽,但胡家父女俩都配合地点起头来。
“慌啥?”程老太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