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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以血淬刃暗夜初啼(第1页)

黄昏将尽。西便门的白榜在风里微微亮。

榜侧悬着一柄细薄的刀,用麻绳系住,刃身随风轻轻起落。

有人驻足看那行新刻的字:“铃声所至,刀不越线。”城中孩童学着描“铃”字,描到“越”时,手总会抖一下,把那一撇画重了些。

郭嘉从榜前走过,步子很稳。他停在城根的一处影里,远远看了典韦一眼。

恶来正教人走“死地阵”的第一层:斜,慢,回。孩子们看得出神,偶尔也会学着他用盾做一个“搁”的动作,把虚空当成奔来的刀。

郭嘉心里记下一句:这座城会记住“规矩”的重量,下一步,轮到刀出城去,记住“轻”的用法。

暮色更深,营中已有号角。张辽自浅滩处回,报军械渡尽。曹操点头,不多言,只抬手示意入帐议事。

军议并不热闹。几案上摊着山图,墨线纠成乱麻。

黄巾渠帅盘踞的山寨,三面绝壁,一面峡谷,谷底有风常鸣,夜里像有人哼歌。曹军已强攻两次,折矛折旗,伤亡不轻。

有人主张再堆云梯,有人主张围困断水,有人主张火攻。夏侯惇握拳,指节白,最终也只是问:“还打不打?”

郭嘉抬眼,先看地,再看人:“不打。”他把两枚石子轻轻推到谷口外,“三日。”

“几日?”曹操复问。

“三日内,必取贼。”他说得平静,像在摆一碗茶。

帐中诸将一怔,夏侯惇笑出一声“好”,张辽只收了收下颌,等他继续。郭嘉没有再解释,只向外唤了一声:“鸩。”

白衣女子自帐外入,袖口缠着极细的铃,铃舌以白绵塞住。

她行礼,不看旁人,只看郭嘉。

郭嘉把山图旋了一寸,用一截柳炭在图上缓缓点了三点,又用水在袖口蘸湿,抹糊其余的墨线。张辽盯着他的手,忽然明白:此战不在“看清”,而在“看不清”。

“我只给你一道命。”郭嘉压住铃,“三日,去,一人。”

“诺。”鸩收袖,眼神如常。

“今夜出城,明夜动手,第三夜归。”

“归何处?”

“归我前。”郭嘉把一句话压得很轻,“把人头放在我的案上。”

帐中空气像被搁住,夏侯惇嘴里“啧”了一声,还是忍住不言。

曹操沉吟片刻,笑起来:“孤就坐在案后看戏。奉孝,你要什么?”

“铃。”郭嘉看向荀彧。

荀彧会意,取铃,复以白绵塞住。曹操点头:“去吧。”

夜风起得干净。

郭嘉把鸩带到西便门外的低坡,坡上枯草齐膝,风一过,像鱼鳞翻白。他取出一壶薄酒、一碗清水、一段盐条,和一小片旧铁。他把盐条摁碎,倒入清水,酒随之而下,变成一碗冷的模样。

那片铁放在火上烤到红,郭嘉用镊子提起,在夜里描出一个看不太清的圈。

“淬刃,不是淬刀,是淬心。”他说,“你要记得三层规矩:第一,不杀无名;第二,不杀无辜;第三,不杀无价。今晚,你先把刀‘养熟’,明夜再让它‘开口’。”

鸩把袖中的短刃递上来。刀很薄,像一片月光被削成了直线。

郭嘉取刀,将刃入水,水上一层极细的涟漪把月亮拨开。鸩伸出左手,毫不犹豫在虎口处划了一刀,血落在酒里,霎时化开,是淡红,旋即又被水稀释,几乎看不出色。

他看她一眼:“记住,你的血不是为刀,是为线。”她点头。

“再记住,”他又补了一句,“白烛不燃,铃不响;铃一响,刀也不越线。城中是如此,城外亦然。我们不是杀,是‘正’。”

鸩低头,把刀从水里提起,刃上凝着一层极薄的冷意。她把刀收入鞘,轻声道:“今夜,是第一夜。”

“去吧。”郭嘉把铃塞紧,放回她袖中。

她踏着草叶走远,黑影与风接了头,收在山根的暗处。

第一夜不杀人,杀路。

鸩沿着山脚的乱石路行至三更,远处已能看见寨里的火点。

她停在一个不起眼的洼地,俯身嗅地面,闻到潮气与灰。我军两次强攻时,曾有人在此地烧过松明,松香味被雨压在土里,现在轻轻一搅,又要冒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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