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谕:不变。
曹操斟茶,笑意不显,语气却更稳:“今夜最难,是忍。”
“忍到他厌胜。”郭嘉低声,“忍到—”他顿住,唇角蹙了一下,咳。一小点血在帕角晕开,他把帕折起压在竹简下,又抬眼,“忍到陈宫第三次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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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笃定他会开口?”
“他不是猛兽。”郭嘉道,“他是握着柄的人。”
他指的是陈宫。若说吕布是战锤,陈宫就是锤柄。柄一晃,锤就斜。他要用“赐胜”勾起吕布的暴烈,用“规整”勾住陈宫的疑心。两边都被勾住,锤才会在枯河滩的盖板上砸出“裂”。这整幕的目的,不止胜负,更在“借锤开板”,把龙脉的盖板砸出缝,再把外溢之气引入己渠。窃龙之术,阵眼在“人”。这个“人”,只有一个名字。
——
夜色压下,濮阳到枯河滩之间像被拔去颜色。
陈宫第三次入帐。
帐中已点起火,吕布披甲未解,眼里仍燃着一路“胜利”的火。他看到陈宫,笑容更盛:“又来拦孤?你看,旗就在这,刀上也有血。孤说半日提旗,你看到了。”
陈宫站在火光边,手里捏着那枚细钉,钉尖很细,冷得像水。他一字一顿:“不可追。”
吕布挑眉。
“你的胜利没有意义。”陈宫直视他的眼,“那是别人喂给你的。一路‘好看’的败,弃甲的血‘直’,盐袋放在你会看见的地方,车辙重得像刻。你喜欢它们,所以你追。可‘喜欢’是牵牛鼻子的绳。”
帐外风像一片无形的幕。帐内火色摇,吕布的笑意也跟着晃了一下:“公台,你说他们喂给孤胜利?你忘了孤是谁?孤靠谁喂?”
“你靠你自己。”陈宫低声,“可你的‘自己’,被一只手拽着。”
吕布盯他,半晌,笑又亮起来:“拽得越紧,孤越要往前走。传令——张辽当先。孤随后。”
陈宫看着他走出帐门,像看着一道风把火越吹越高。他没有再拦。他知道,今晚拦不住的,不是人,是风。
——
枯河滩边,一小股曹军“溃兵”被前锋叠骑打开,齐齐丢盔卸甲,连滚带爬地退入更深的“空”。吕布策马掠过,画戟一挑,旗落。欢呼起,火光亮,胜利在喉咙里滚了一圈,变成更大的渴。
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马在那一瞬间耳根轻抖。也没有注意到,远处古碑林的方向,风声忽然“直”了一线,像有人在远方敲了一下铁。
张辽在后,忽然勒缰。他看见那一线“直”的风声,心头一跳。他想起并州雪崩前的那下“啪”。
“将军?”副将催。
“退半步。”张辽道。
“主公在前……”
“退半步。”他重复,“把半步留给活。”
——
观星台上,针心再响一声,轻得像落在舌尖的一粒盐。黄月英的手停住。
“裂缝在呼吸。”她说。
郭嘉没有应。他在心里给这声“咔”配了一个画面:盖板的边缘出现第一道肉眼不可见的白线。战锤很近了,猛兽还在往前。
他提笔写下今夜最后一行:
——神谕:仍不变。
他把笔搁下,闭目片刻。眼前浮出一幅无水之河,河底的火像在黑暗里呼吸。他知道自己离“借锤开板”的那一刻更近了,可他的舌头尝不出茶味,心口也更冷。阿芷把披风披到他肩上,他轻声道:“再赢几次,让他厌。”
风推过枯河滩,推过一堆堆被“赐”的胜利。胜利把绳子系得更紧。猛兽在绳上奔跑,越奔越快。
夜将深,罗盘的针在夜色里沉下一小格,像关门的暗扣,轻轻合拢。
——
清晨之前,夏侯渊接到“仍不变”的第三道神谕。他抬眼望风,背风而坐,继续败。辎车又刻下三段“好看”的痕。“胜利”的路越铺越长,铺到猛兽自己也不耐烦。
而濮阳那边,陈宫立在辕门外,看着夜色像一张网收紧。他低声,对着灰到看不清轮廓的天说道:“郭奉孝,你的战锤,再敲一下吧。”
风回答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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