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拢心神,把那一口暖意压进胸骨最里面,让它去对冲黑影游走时留下的寒。片刻后,他开口:“禀报:嘉可入列。”
幔内沉默了一息:“入列做什么?”
“做一件丑事。”郭嘉平静,“当众说一句真话。”
幔内的气息轻轻一顿,像刀背在掌中转了半寸。那个人的声音淡淡挟着笑:“你若只会说话,本侯也会厌。你若说的话能把人逼死,本侯便爱。”
“今日本不该有人死,”郭嘉抬眼看向灰白的篷顶,“但若有人要死,最好不是你的人。”他顿了顿,“也不是我的。”
说完,他不再多言。他要把自己的舌头留到日出之后,那时,十八路诸侯会在大帐里摆出足够多的空器皿,等人往里倒话。他会把火倒进去,不是水。
风拂幔角,营地苏醒得更快了。锅里的水开始唱歌,马匹的鼻息打着湿热的白。
郭嘉挪开肩背,离开柱子,自觉走到阴影之外,站在光与影的交界。他需要在光里习惯这条黑影的游走——那黑影已经开始学他呼吸,每一次吸,每一次吐,都会在胸腔里留下一个极浅的回响。
那回响像心鼓,又像铮铮敲在脑后的铜片,让人的心神变得锐利、干燥。
代价,从第一口开始就上了账。【观星策】在心海最深处悄悄提醒他:每一寸被龙气浸润过的地方,都会对“最优解”更敏感,对“软弱”更迟钝。他看东西会越来越像看棋局,而不是看人。
他没有回避。他甚至不打算抵抗。
抵抗,是等你有力气的时候做的事;在此之前,你要先活。活下去,才有资格去谈“人”。他在心底极轻地对自己说:“记住李老四的手。”那是锚。每当黑影在他心口游得太狠,他就把那双手的纹路重新描一遍。
亲兵忽地低喝:“避让!”两人从帐后抬出一面旗,旗上“孟德”二字潦草而锐,像两道抓过泥面的爪痕。旗杆一出,帐内那个人的气息也随之移动,像有一条看不见的绳,系着整个营心。
“走吧。”幔内传来一句简短的吩咐,“看你如何用嘴替我杀人。”
“诺。”郭嘉应声,又沉默。他知道,那人话里九分都是试,一分是真。可那一分,就够他续三分命;三分命,再去换下一分真。
他转身,刚迈出两步,忽觉足下沙粒一紧。不是地动,是势在挪。像一只沉睡很久的兽,换了个姿势,把肚皮朝太阳翻了一寸。
黑孽龙在营心里轻轻吐了一口气,那口气顺着壶口,顺着脉线,顺着他的心口,慢慢散出来。世界在这一瞬间变得清晰到刻薄:旌旗骨节里的毛刺、戟锋上昨夜未拭尽的血痂、灶台边被火燎起的一圈灰白,都像有人拿了小刀一下一下刻在他眼里。
他忽然明白了“窃”的意义。
龙气并不喜欢被人“取”,它会反噬,会咬手。可若有壶,有喉,有人心这枚阵眼,它就会短暂地认可你,把一点点“看世界的方法”借给你——不多,一丝,够你把缝找出来,够你把线挑开。
他往前走,步伐稳了些。原本像是借来的腿,这会儿像是自己把膝盖从泥里拔出来。他经过门侧两名亲兵时,那两人下意识侧了一寸身。不是礼让,是本能的躲开——人都怕能看穿自己的人。郭嘉心里没有得意,只有一点干冷的寂静。他知道,这份“冷”,是第一滴献祭。以后会越来越多。
营道上,人声渐密。把总来回驱赶修缮的队伍,粗声吼着“快些!”、“顶上!”;远处系马桩旁,马蹄在地上焦躁地刨。
东边的天在涨,涨到像一块将近裂纹的瓷,等第一声角响,便要碎成日色。
郭嘉忽觉胸口那条黑影在“咬”。不是疼,是提醒。他顺着那股提醒停步,抬眼,看见东南角一处粮棚外麻袋堆上,有一只小旗斜着插着。
小旗边缘卷起,露出一段线头。线头被风吹着,时起时落,像某个待机而的小口。昨夜他说“挑线”,今晨线自己露出来。
那是他的第一口气该吞的方向。
他没有看第二眼。他刻意转身,背过那根线头,沿着相反的方向行去。术在后,法在先;在大帐里说完话之前,任何眼神上的逗留,都会把“意图”交给看得懂的人。
眼神,是最容易泄密的嘴。他把自己的眼当作钝刀,只对朝会那一刻磨锋。
营心渐近。喧哗像潮,在他耳侧一层层摞高。
幔门前,几名谋士已先至,或立或谈,衣襟上的尘灰一看便知昨夜未眠。程昱站在最外,一手负在袖里,一手搭在刀鞘背上,眼神像一根细针,藏锋而不露芒。
荀彧未到,曹仁提着声在与亲军交代巡营之事。人群里没有他的位子,他也不需要。他的位子——在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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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停在幔侧,轻吸一口气。黑影顺着这口气,贴着心内壁“游”了一圈,带出一丝冰,冰里裹着铁。
铁在他舌根化开,化成一句极轻、极冷、却能把人心剥开一层皮的真话。他说不出口——不是时辰未到,而是他有心让它再冷一冷。冷到能一刀下去,不反弹。
这时,幔内忽地响起脚步。
那人出帐,黑幞压低,眼神无波。四目相接的一瞬,郭嘉在识海里看见黑孽龙张开了半寸的嘴,露出一枚极短、极白的齿。
他忽然笑了一下,笑得像把一片纸在指间轻轻一折,折痕不深,却足够分出上下。
“走吧。”曹操道。
“诺。”郭嘉答。
两人擦肩而入。幔影合拢,外头的风声与人声像被掀起又被压下,营心成了一口合嘴的大壶。壶口向上,壶腹向下,火在底里无声地烧。
郭嘉的脚步踏在虎皮边缘,胸口那条黑影也在虎纹上蜿蜒。他知道——
如今为止,他已不是彻底的“人”。他在人与器之间,搭起了第一座窄桥;桥很窄,只容一人通过,可这一个人,足够把一群人的命引到另一条路上去。
他在心里,替自己写下一行字:
【今朝:以一口真话,裂其盟心;以一缕孽龙,安我命火。】
——章末钩子:更鼓三通,诸侯齐集。幔内火光一亮,郭嘉向前半步,抬起下颌。
那句被他在舌根上冰了一夜的真话,终于朝天下的面门落下第一粒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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