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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水淹下邳温侯末路(第2页)

左侧忽然有一块旧砖被水啃松,顺斜势朝脚边滚,吕布一戟扫开,赤兔猛一拽缰,后蹄在湿糠上打了半个圈,硬生生落回一块未被糠糊死的石缝里,马身稳住。他笑,笑得很白:“还早。”

“扛墙!”陈宫指向堤侧那处白日探得的“薄缝”。两名亲随用楯作撬杠,旧墙被硬扛出一线。

陈宫不求全军自此过,他只要开的“口”。开口,才谈得上“退”。“温侯——从这折!”他声音不高,却像一枚钉,钉在了雨声里。

吕布回马半步,戟尾在水里一杵,人与马一沉一起,像两块铁被同时抬起,顺着那口子硬生生挤了出去。后列三十人反身立楯,楯面斜挡,承着弩与水,换气仍稳,只是脚下更重了半寸。

队列撤出浅口,奔北堤。两百步外,重弩的拍点被风抹平。

雨更密了,稳,不怒。陈宫勒马回望河心,长长吐出一口气。

今日之败,不在刀、不在勇,在“势”。对手以河为弓,以闸为弦,以灰糠为羽翎,以铃为节拍,把他们一步步逼退——这就是“连环水计”的第三扣,掘开河水、水淹下邳,将吕布逼入绝境,他早该料到会走到这里。

——

下邳城头,风把雨压成一条条细棱,顺着女墙往下跳。

城内巷道早在昨夜被人顺水“梳”过,矮墙处铺了灰,井边的石沿抹了糠。

挑水的脚印不再刻意留下,白榜撤了,钉眼还在。读榜的小吏改念军令,用最大的声把“铃声所至,刀不越线”念给不识字的老人听;荀彧手一扬,军法吏勒回一个磨刀太急的年轻兵,轻轻记名,再放回原位——越线的火要压住,越线的气要留下。这是“王道在前,霸道随后”的秩序,也是今日一切术法之下的骨。

午时过尽,雨势未减,水却“熟”了。

城外洄水绕着堤角回拢,像一条被温柔牵住的蛇,沿着昨夜挖出的暗渠、今日抬高的梁木,一寸寸往下邳城肋里“舔”。

北门里短巷最先闷,石缝被泥水饱满地糊住,脚跟“咯”的一声拔不起来。市中白日安置好的木桁在雨里浮起又沉,像一根根暗桩,拦住“最快”的缝。每一步“猛”的脚,都被迫慢了半拍。慢下来的人,更“渴”。

郭嘉站在城脊下,看着水的脉一条条清起来,像在黑纸上勾亮看不见的字。

“开——第二。”他的声音很轻。

“喏!”鼓台下铃短促一响。上游再阖一寸,东引再偏二指,西泗止。水势不增,形却更直,直到可以被“止”与“退”这两个字稳稳接住。

典韦的盾车一左一右顶在巷口,“咚”地撞住——声音像铁钟在雨里响了一下;夏侯惇的刀从盾缝里“哧”地劈进来,像把湿木的纹理顺势划开。

曹仁的外环则在远处一寸寸收,把“快绕”的路口用“假辙”骗出一个直角,再打结。整座城的动作在雨里合拍,像一把冷刀在水里慢慢亮起。

——

城外堤东,逃出的并州骑尚未喘匀,又被外环步骑在湿地里“领”着转了半圈,硬生生逼回更低的一段滩地。

水到此处只够没过膝,恰恰让马腿沉、人心急。

高顺看明白了,咬牙:“不与人争井,与天争风!折去高处!”

陈宫立刻点头,正要带队转向,一阵抖得极细的铃音又从风里掠过——那是“收”的铃。城上灰痕被雨刷浅,弩声停,梁木复位,水头自减,只留下那条又细又直的“斜”,像一根钉,钉在心里。

“他在留‘习惯’。”陈宫冷笑一下,“记住斜、记住拍点、记住不耐烦——明日他要我自己来承认这个‘斜’。”

高顺不言,只把残队护住,顶着雨回奔下邳西南角。他心里其实更明白:龙王之怒,不在天,在人;今日第三计是“为明日收”。

——

暮色压下来时,城内的水已经沿着巷底攀上廨后墙,没过井口、漫过门槛。楼阴里有箭台临时撤掉的木料在水面碰了一下,出“啵”的轻响。

吕布站在内城的屋脊上,赤兔立在瓦上,两条白气从鼻端喷出又散。他看见水从四面合拢,像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城里“抚弦”。

他忽然想笑——不是被戏弄的羞怒,而是被迫承认对手的“好手感”。他喜欢好的对手。可这一刻,赤兔在瓦上轻轻打滑,他伸手抚马颈,指尖凉。他第一次承认:渴。

“将军!”陈宫踏水上来,浑身霜雨,“西南角可突——但要弃甲轻行,三百步外有淤带,过了便是起脊的硬地。”

吕布沉默半息,忽道:“好。”他收起笑,极快地给赤兔摘去额饰,挥手:“弃重器,只带短刀。”高顺在后,第一句仍是:“留后三十。”吕布看他,点头:“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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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踏着被糠吃死的地,从门洞里挤出一线。风在雨里平平吹,水面只是稳稳地涨。

他们以为避开“拍点”,其实正走进“回腕”。堤外三百步,芦根后,死木边,泥底那条“偏门”缓缓吐了一指新水,像有人把弦轻轻向后一提。最前面的马腿“咯”的一声陷入半寸,后面的步卒正好在那一瞬抬肩,重物一压,整列齐齐皱了一褶。

吕布回身把一个陷踏的并州骑从水里生生撩起,横抛回队列,赤兔在雨光里抖了抖耳根,稳住。他看见远处堤上立着一个披浅色氅衣的人,不动,像钉。他心里冷了一线:“记住你了。”

“撤!”陈宫第三次断声。队列顺着“薄缝”再退一尺,退回城肋。背后的水音由碎响变成长响,像一条长蛇尾在石上拖过。

雨没有停,拍点却止了。荀彧把铃收回袖里,郭嘉将扇合上:“今日,只请,不抓。”

“军师?”许褚压低声音。

“太狠,他只记恨。”郭嘉淡淡,“让他记渴、记斜、记不耐烦。明日他会自己选那条‘看上去更开阔’的路。——那条路,不在城里。”

曹操站在城脊下,雨线把他衣角磨得沉,他不问“如何”,只问:“弓背托稳了?”郭嘉点头:“托住了。”

——

夜半,雨稍收,风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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