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地将母亲从尸堆里搬出去,并不是为了安葬,而是将其毁掉。
他看着她点火,亲手将亲生母亲烧毁,等反应过来时已经来到她身后,问她:“为什么要放火?”
小女巫回他:“没有哪个女巫会愿意留下自己的尸身。”
这对母女并不是挑起这场战争的女巫,战争开始前,她们就住在河道下游的村落里,平时掩藏女巫身份,靠着给人看病为生。
因为心地善良,还是附近有名的善人。
战争来得太突然,对面阵营的女巫也很快发现这对不归属镜湖的奇怪母女,觉得碍眼,便直接宰了。
整个村子的人都死在这余威之下,唯有小女巫一人侥幸活了下来,却也成了孤儿。
大概因为都是孤儿,他动了恻隐之心,便蹲了下来,跟着一起焚烧那具尸体,并在彻底烧毁之后对小女巫伸出了手,“跟我一起走吧。”
两只小手紧紧牵住的时候,恰好有位守护女神途经此处。
那是位独身来独身去、习惯了自由自在的善良女神,也正是因为善良,她才劝这个少年不要多管闲事。
镜湖的人近些年实在太疯狂了,已经惹得人人怨恨,他带走镜湖遗失在外的血脉,迟早会惹来灾祸。
可是不带走,等待小女巫的命运只有死亡:不是死于憎恨女巫的异族手里,就是死于战火之下。
所以最终,他还是没有放开那只因为信赖才与他相握的小手。
守护女神见他坚持,长叹一口气,没再阻拦,而是祝福他前路顺利,并在询问他名字时却得知他是个没有名字的孤儿后,便沉吟半晌,亲自为他取名:莱昂。
这位守护女神,正是绯红之女。
那时的她还不知道,眼前这两个年幼孩子并不简单,将会是多年后使强大的镜湖与圣城先后走向灭亡、让这个大陆天翻地覆的直接诱因。
后来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直到七八年后她路过圣城,见高墙之上有个人对她高兴挥手,这才得知,当年那个被她赠名的少年成了圣殿骑士。
而且,他又捡了一个过于早熟的孩子,还为其取名:兰利尔。
百年时光对于寿命长久的守护女神来说,也不过是弹指之间,可再次见到变成苍苍老人的莱昂,绯红之女还是忍不住感到哀伤。
在红衣主教抛弃莱昂这个名字前,其实他们一直保持着书信往来,他和妻子准备结婚时,还给她寄来信件,邀请她来狼之谷参加。
当年也是绯红之女为他们指了这条路,告诉他们,虽然狼之谷的主人是个怪人,但是人很好,经常会收留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那封信上,他掩饰不住喜悦,告诉她,他们的孩子就要出生了,作为自己的取名母亲,他希望她能出席。
可不等绯红之女赶到,红衣主教就被教廷抓走,她又调转方向,匆匆赶去牢里救人,撞见的却是他举起刀子,毫不犹豫斩瞎双眼的残忍一幕。
这是枢机院的五位红衣主教提出来的,他们知道他想去见那个镜湖女巫,便说只要他肯留下双眼赎罪,就放他离开。
可结果是他瞎了,枢机院还是不肯放人,因为他身份实在特殊。
也是这时绯红之女才知道,原来这个孩子竟是王族,只是因为憎恨自己的父亲和父亲的儿女们,平时都不愿以王族身份自居。
直到现在,绯红之女都还活在愧疚之中,如果她当初没有让这两人去狼之谷,他们或许就不会以这么惨烈的结局收场了。
往事重提,白雾女妖也有了点印象,“你是说……红衣主教就是你之前赠名的那个少年?”
绯红之女点点头。
得到了确定,白雾女妖却只感到一阵恶寒,因为在她都以为赫莎死掉的那段时期,红衣主教并非没去过宗座神殿的后殿。
然而见到取名母亲那样的惨状,他也滴水不漏,没有露出任何异常之处,丝毫看不出两人曾是旧识。
看来,为了给死去的芙蕾雅报仇,这对兄弟早已经疯癫了。
两人不会知道,她们挂念着的红衣主教,其实现在就躺在米勒的储物戒指里。
特意将尸体带来,是因为米勒还在半信半疑,不愿相信这个帮助过他们多次的和蔼主教,其实是背刺他们多次的叛徒。
在圣城地底分别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许知言和米勒都有些不知所措了,而就在这短短几分钟内,红衣主教的尸体却突然动了一下。
并不是没死透,而是其他东西在动。
一只蝴蝶很快从他耳中钻出,蜷缩着的美丽蓝色翅膀也瞬间舒展开来,绚丽夺目,随后就是第二只、第三只……
“是冥蝶……”米勒认出了这漫天蝴蝶。
这下,不得不接受现实了。
许知言很快发现了不对劲,当冥蝶钻出红衣主教的身体后,那具尸体也在快速干瘪,等头顶都是蝴蝶时,竟已经完全消失,就好像被这些蝴蝶蚕食了一般。
尸体当着他们眼皮子底下消失不见,两人面面相觑。
心中还有很多疑问都来不及解答,可随着教皇和红衣主教的先后离去,他们再也无法得知准确的真相了。
回到营地时,如许知言所想,新营地还没选好,人们就已经迅速分成两个阵营,一派还接受他,一派对他就是又惧又憎又怕。
现在那群人正在举行紧急会议,米勒被邀请了,他却不在名单上。
他和米勒都隐隐在想:难道这就是教皇执意要将红衣主教留下的原因?赌他们无法下手、无法揭露真相?
毕竟,七棱会的首领居然是教廷高层,这完全是能让神圣教廷在朝夕之间成为过街老鼠的巨大丑闻。
另一方面,红衣主教的报复确实成功了,更雨之子还没真正打过来,联军就死伤惨重,活下来的人也四分五裂,还对教廷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这之后的再次合作,难保不会有各种明枪暗箭。
米勒这个叔叔,真的比他们想象中还要疯狂:他比谁都清楚,最恐怖的东西就是人心。
血海里的心跳声一刻不停地传来,让联军们都惶惶不可终日,从前满怀信心,现在却军心大散,去哪都能见到缩在角落里发抖祈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