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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章（第1页）

第31章

门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老式日光灯管发出嗡嗡的电流声，照着客厅里略显过时的家具和墙上泛黄的全家福。

方母的目光像淬了冰的针，牢牢钉在金胜昔身上，那里面有震惊，有愤怒，还有一种被冒犯了的丶极其难堪的神色。她显然没料到，儿子真的敢把这个“麻烦”直接带到家里来。

方父放下根本没看的报纸，沉着脸站起身，他身材不高，但常年的机关工作让他自带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他的视线先在儿子苍白而倔强的脸上停留了一瞬，然後转向金胜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回来了。”方父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爸，妈。”方知有的声音有些干涩，他侧身让开一点，试图介绍，“这是金胜昔，我……朋友。”

“朋友？”方母像是被这个词刺痛了，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尖锐的讽刺，“什麽朋友值得你工作都不顾，带回家来，啊？方知有！你是不是要气死我跟你爸！”

她的声音在并不宽敞的客厅里回荡，刺耳无比。金胜昔能感觉到方知有身体瞬间的僵硬。

他上前一步，挡在方知有身前半个身位，对着方父方母，深深鞠了一躬，姿态放得极低，语气却是不卑不亢的沉稳：“叔叔，阿姨，你们好。冒昧打扰，非常抱歉。我叫金胜昔，是知有的朋友。这次不请自来，是想当面跟二老说清楚一些事情，避免因为外界的一些不实传闻，造成不必要的误会，也让知有为难。”

他这番话，既表明了来意，又把姿态放得很低，将矛盾引向了“外界传闻”和“误会”，试图给双方一个台阶下。

然而，方母并不买账。她上下打量着金胜昔，他过于出色的外貌，身上那件看似简单实则价值不菲的羊绒大衣，以及那种即便刻意收敛也难掩的丶与这小城格格不入的明星气场，都让她觉得无比扎眼。

“误会？”方母冷笑一声，“能有什麽误会？金先生是吧？你是大明星，我们小门小户，高攀不起。我只希望我儿子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不想他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搅和在一起，惹上是非，耽误前程！请你以後离我儿子远一点！”

“妈！”方知有猛地擡头，脸色煞白，声音带着压抑的痛苦和愤怒，“请您尊重我的朋友！也尊重我！”

“尊重？你要我怎麽尊重？”方母像是被点燃的炮仗，指着金胜昔，“你看看他！他是个男人！你们这样……像什麽样子！传出去，你让你爸跟我在这院里还怎麽擡头做人？让你单位领导怎麽看你？你的前途还要不要了！”

“我的前途，我自己会挣！”方知有胸口剧烈起伏，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不需要靠趋炎附势，也不需要靠活在别人的眼光里！我选择什麽样的生活，喜欢什麽样的人，是我自己的事情！”

“你放肆！”一直沉默的方父猛地一拍桌子，发出“砰”的一声巨响，茶杯都震得跳了一下。他脸色铁青，指着方知有，“你怎麽跟你妈说话的！我们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供你读书，就是让你现在来气我们，来搞这些歪门邪道的吗？！”

“爸！这不是歪门邪道！”方知有眼圈红了，却倔强地昂着头，“我只是……喜欢了一个人，恰好他是男人而已！”

“喜欢？你知道什麽是喜欢？”方母痛心疾首，眼泪涌了上来，“你这是糊涂！是被人骗了！他那种人，身边什麽样的没有？凭什麽看上你？不过是图个新鲜，玩玩儿罢了！等你陷进去，他拍拍屁股走了，你怎麽办？你一辈子就毁了！”

刻薄的话语像刀子一样，不仅扎在方知有心上，也扎在金胜昔身上。他能理解为人父母的担忧，但这种毫无根据的臆测和侮辱，让他心底也窜起了一股火苗。

他再次上前，将几乎要失控的方知有轻轻拉到身後，直面方父方母。他的脸色也冷了下来，那双在舞台上能洞察人心的眼睛，此刻锐利如刀。

“叔叔，阿姨，”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清晰的丶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间压过了客厅里的嘈杂，“我理解二老爱子心切，有顾虑，有担忧，这很正常。但是，请你们不要用恶意去揣测我和知有之间的感情，也不要侮辱您儿子看人的眼光。”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方父方母震惊而愤怒的脸，继续道：“是，我是个公衆人物，我的生活注定无法完全平静。但正因为如此，我才更知道什麽是真，什麽是假，什麽值得珍惜，什麽应该舍弃。我认识知有的时候，他不是什麽方科长家的儿子，我也不是什麽脱口秀明星。我们只是一起走过一段路，在风沙丶星空和沉默里，看清楚了彼此是什麽样的人。”

他的语速平稳，带着一种叙述事实的笃定：“我喜欢他，不是因为他是男是女，而是因为他是方知有。喜欢他的安静，他的专注，他的风骨，他面对生活时那种笨拙又真诚的勇气。这份感情，不是一时兴起，更不是玩玩而已。我是以结婚为前提，在和他认真交往。”

“结婚？”方母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尖声道，“两个男人，结什麽婚？荒唐！”

“法律上或许暂时不能，”金胜昔毫不退缩地迎着她的目光，“但在我心里，他就是我认定要共度一生的人。我会用我的方式，给他一个家，给他安稳和幸福。至于前程……”他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方知有，语气斩钉截铁，“他的前程，我会帮他一起守护，绝不会成为他的拖累。相反，我们会成为彼此的後盾，让彼此都变成更好的人。”

他这番话说得极其大胆，几乎是将所有底牌都摊开在了对方面前。没有退缩，没有敷衍，只有坦诚和决心。

方父方母显然被他的直白和强势震住了，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客厅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和窗外持续的雨声。

方知有站在金胜昔身後，看着他并不算特别宽阔丶此刻却显得无比高大的背影，听着他掷地有声的丶几乎是在宣誓般的话语，感觉眼眶热得厉害。所有的委屈丶愤怒和不安，仿佛都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化作了汹涌的泪意。他死死咬着嘴唇，才没让自己哭出来。

原来，被人如此坚定地选择和维护，是这种感觉。

金胜昔感受着身後方知有微微的颤抖，心中一片平静。他知道，这些话迟早要说，这场风暴迟早要来。与其让方知有独自承受，不如他站出来，一起面对。

他再次看向方父方母，语气缓和了一些，却依旧坚定：“叔叔，阿姨，我知道，让二老立刻接受很难。我们不求你们现在就祝福，只希望你们能给知有一些时间，也给我一个机会，让你们看到我的诚意，看到我们在一起，是认真的，是能够彼此成就，而不是彼此拖累的。”

他微微欠身：“今天打扰了。我们会在附近的酒店住下。如果二老愿意，随时可以找我们谈。”

说完，他不再多言，拉起方知有的手，转身，毫不犹豫地走向门口。

方母似乎还想说什麽，被方父用眼神制止了。

门在身後关上，隔绝了屋内令人窒息的氛围，也隔绝了那两道复杂而沉重的目光。

楼道里阴暗潮湿，冷风从窗户缝隙灌进来。方知有再也支撑不住，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金胜昔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方知有把脸埋在他胸前，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压抑的丶破碎的呜咽声终于泄露出来。像一只受了重伤的小兽，在终于安全的地方，舔舐着鲜血淋漓的伤口。

金胜昔一言不发，只是更紧地抱住他，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背，任由冰凉的雨水顺着未收的伞沿，滴落在两人身上。

他知道，这第一场硬仗，只是刚刚开始。家庭的壁垒，绝非一朝一夕可以攻克。但至少，他们并肩站在了这里，没有退缩，没有放弃。

雨，还在下。而他们紧握的手，比任何誓言都更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