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相似之处
第六十章相似之处
那年御史中丞兼观察使段凤年自荆州过青州,青州刺史宴请对方试图拉近关系,听闻贵人喜好垂钓,便在镜庭湖大摆船宴,珍馐美馔由小舟呈上,贵人钓上的鱼切了做成鱼生,由玉盘呈上,添一两瓣花,风雅至极。
段大人兴致卓然,水平却很难长时间维持兴致,为不叫大人败兴,折冲府内许多兵士潜入水下等待时机,必要时刻为大人的鱼鈎上增添新鲜活鱼,这事要做得天衣无缝,为此先在湖内演练过不下十遍。
校尉很早就被淘汰,他水下功夫欠缺,被安排在外围巡查,谨防有兵士临阵脱逃,这事亦有记载,据说好些年前刺史曾为某个大人物谋划了一场狩猎,只针对那些猛兽,有一夥小队中一个兵士被猛虎咬断一条腿,于是那整个小队都被吓破胆子逃掉。
这一趟为此专门做预防,不止专门派人盯着换岗,水路也格外长,校尉一度觉得纵使少了人也并非就是逃跑,镜庭湖水深不见底,其中埋下多少枯骨也不奇怪。
那其实是一段堪称麻木的日子,同僚身上的鱼腥似乎永远都散不掉,越来越多的人倒下,更多人疲于支撑,他们的皮肤微微发白,脸色却发青,恐慌的情绪侵满了每一处角落,直到一个人站出来独自揽下了剩下的活。
那是唯一的救星,所有人都感念他的挺身而出,却忽略他其实也只是强弩之末。
那样日夜不息潜水,铁打的身体都经不住泡,何况在座的肉体凡胎。
那位人们眼中的英雄在某个午後一拽鱼线,将兴致盎然的御史大人从船上拽下,并将人淹没在湖水之中。
抢救无果,刺史不仅再升无望,更是背上巨大官司,怒而彻查,随即发出通缉令立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将青州掀了个底朝天,却遍寻不到那位罪魁祸首。
“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好些人都以为你已经……”校尉凑近一步,认真端详裴左那张气质迥然的面孔,怅然地扯出一个有点苦涩的笑。
裴左没接话,他对昔日同僚印象已经全然模糊,那件事早已深埋记忆,成为他不愿提及的存在,只有对水的恐惧如影随形。
“你认错人了校尉,”李巽开口,他一手按住裴左的手背往後推,自己站在前面道,“他一直跟着我,过去是我的暗卫,没在青州长住过。”
殿下亲自开口,纵然心里仍有疑虑,校尉也立即诚惶诚恐地闭嘴。
校尉并不能确定,但因着与记忆中小裴相近的脸庞,他对裴左亲近许多,愿意将自己发现的许多东西一并报给他,隐隐有从温青简阵营倒戈向李巽阵营的意味。
越往内深入越受阻碍,一位放牧的大叔笑着打量他们一行人,忽然笑着开口说他们这一行人走路颇有章法,倒像是有人当过兵。
这等盘问也早有应对之策,裴左上前一步,颇有些钦佩地称赞大叔的眼光,说他们队伍中的确有过当兵的,但因为军饷不够养家做了逃兵。
那大叔看他许久忽然又笑了,递给他一壶马奶酒,说这事他过去也听说过,中原自称地大物博却教兵士饿着肚子上战场,也不怪防线脆如枯黄的草叶,轻松一捋就碎成渣。
对面的人表情倒是很有意思,面不改色似乎无关者有之,嫌弃鄙夷者有之,愤恨又无奈者有之,过分生动且符合他对混居区人的理解,他这才有心打听起裴左一行人要往何处去。
“我这位友人生了重病,几番打听听说羌族内祭司无所不能,便想来碰碰运气。”裴左伸手拦了一下李巽,接过马奶酒喝了一口,味道不算喜欢,但尚且入口。
这是羌族人结交的讯号,他饮下这口酒,便算作他们的朋友。
虽是裴左饮酒,大叔却因此发现这群人中话语权最终的应当是立在一旁虚弱男人,见他一张精细光滑的脸,心惊他们中原男人竟比草原上的女人还要细皮嫩肉。
“祭司可不好见啊,那是神的使者,整片草原也不超过十个。”大叔既放下戒心,便有其他心思跃上心头。
李巽敛眉笑笑,裴左便顺势塞些包裹过去,一面道他知道不易,只是实在没办法。
那大叔自称过去曾是王帐亲卫,如今上了年纪退走,可以帮他们寻寻关系,让他们只管叫自己达叔就好,并邀请他们住下。
裴左推辞不得,与李巽答允住下,但校尉其他几人依然离开去寻其他门路,他颇为抱歉地解释,达叔却并不在意地笑,只管放他们出去。
“他的戒心放得太快,这不对。”达叔安排的帐倒是宽敞,内置许多羊毛毯,躺下去时仿佛被羊群包裹,软乎得不可思议。李巽却无心欣赏,他一直在想是否暴露,继续将校尉那些人派出去是否正确,将近几日的事情全部复盘一遍,并未找到纰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