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风吹青海湖
民宿坐落在景区附近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他们到得晚,屋内开了暖气。推开木窗,浩荡贫瘠的荒漠便毫无保留地铺展在眼前。
夕阳最後的馀晖在水面跳跃丶碎裂,拉出长长的丶晃动的金色光带。远处连绵的山峦在暮霭中只剩下深黛色的剪影。
房间是观景房,窗外就是露台。露台上摆放着藤编的桌椅,角落里还立着一个老旧的丶烧柴火的铁皮炉子。
办理入住时,老板热情地推荐了自家做的牦牛肉火锅。
两人都累了一天,便没有推辞。火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他们相对而坐,安静地吃着,气氛有种奇异的安宁。
吃完饭,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下来。许折白坐在露台的藤椅上,看漫天碎钻般的星星。
风带着青海湖湿润的凉意吹进来,撩动着他额前的碎发。
“这儿的星星,果然名不虚传。”许折白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喟叹。
周临风把落灰的吉他擦了好几遍,坐到他身边的另一张藤椅上,也望向那片璀璨的星河:“是啊,在杭州就很难看到这麽多丶这麽亮的星星。”
他停顿了一下,偏头看向许折白被星光勾勒的侧脸轮廓,“冷吗?要不要把炉子的火烧旺点,还是进屋?”
“不用,这样正好。”许折白摇摇头,目光依然流连在星海之上。
今夜星光灿烂,月光惨淡。周临风扶好吉他,扫了几下弦,遽然响起的杂乱乐音直冲心灵。
“想听什麽?”他笑得温柔,在方寸火光之间,那笑意只对许折白一人。
许折白想了想,说:“你随便弹吧。”
周临风打开手机,找到以前常弹奏的一个曲谱,试了调子後就开始了,一段欢快的前奏,周临风缓缓开口。
“远处蔚蓝天空下,涌动着金色的麦浪。”
他的嗓音温和有力,在静谧的夜晚中,在火炉的温暖旁,在璀璨的星河下,犹如最原始的自然呼唤。
“就在那里曾是你和我,爱过的地方。”
许折白知道这首《风吹麦浪》,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不知道该开心还是难过。
在那些躯体化总发作的黑暗夜晚中,周临风常抱着吉他给他唱歌,唱过很多,很多曲子。
那时候在哪里都可以,偶尔在沙发上,偶尔去阳台,偶尔去楼下草地,然後会引来一堆小孩围观。
古典丶民谣丶流行,什麽都能唱一点。哪怕是没听过的,周临风开两三遍谱就能上手。
许折白每次吃完药,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发愣,周临风就会拉着他去晒太阳,在旁边慢慢给他唱歌。
音乐能慢慢浸透心灵,周临风娓娓道来的歌声更是绝佳良药。一般这时候,许折白就会靠在周临风的肩膀上,听着爱人给他唱情歌。
现在他们在西北,许折白大胆贪恋这难得的歌声。
情感越刻意去压抑,就越容易在某一个点被彻底释放。
他看着周临风拨弦的指尖,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沉溺,在重逢之後。
他紧紧盯着周临风的脸,在周临风瞥过来时又匆匆把目光投向星河。
许折白想,如果天地只剩他们两个人,该多好。
如果时间从此停留在这一刻,该多好。
他听得入神,周临风结束第一首歌,脸上还是那股笑意,温和依旧:“你要点歌吗?还是我随便唱?今晚可以给你听个尽兴。”
许折白的位置离炉子很近,他指尖发凉,伸手烤火,气氛太好,他忍不住沉沦:“那你自由发挥吧,好久没听歌,一时间想不出来。”
“好。”周临风找好谱子,这一回他不再收敛,大胆盯着许折白的眼睛,手上拨弦的动作更加放得开。
这首歌没有前奏,拨弦的同时就是气势汹汹的歌词,许折白应该听过,但他没什麽印象。
发音凶狠,旋律短促激进,和刚刚的《风吹麦浪》是截然不同的风格。这首歌更适合回荡在苍茫无垠的可可西里,那种扑面而来的窒息感十分相似。
许折白没听清周临风唱出的歌词,也没打算听清,他感觉自己已经被推到了避无可避的悬崖边缘,只差最後一阵风,便能将他吹散,坠入无底的深渊。
当最後一句歌词的馀韵在夜空中消散,吉他的最後一个和弦也轻轻止息。露台上陷入一片短暂的丶只馀风声水声和炉火噼啪声的寂静。
周临风的手指还搭在琴弦上,微微发烫。他擡起眼,再次看向许折白。火光和星光都在那双清澈的眸子里跃动,像是有千言万语在其中沉浮。
许折白也看着他,胸膛微微起伏。
两首歌的时间很短也很长,周临风不愿去碰那个悬而未决的问题许折白还没想好。
几乎是心有灵犀,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地将目光转向头顶那片深邃璀璨的星河,以及远方被沉沉夜色笼罩的丶沉默的山峦轮廓。
“明天…是去青海湖吧?”许折白的声音打破了星夜的寂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快,“如果天气好,我们租辆电动车吧。”
周临风想起来的路上确实看到了国道上有不少旅客骑着电动车吹风,他笑了笑:“好,那明天我们进景区再租。”
不知看了多久,炉火的暖意渐渐弱下去,星辉似乎也更清冷了几分。
夜已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