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知远把记录翻出来,整理成报告,又把昨天徐晓健发过来的测试数据处理好,附在一起,做成一个阶段性的报告。
他不准备现在就发送给吕志成,拖两天,这样新的任务就不会那麽快下来。
在他们课题组,做得快的,就会被剥削得更多,吕志成永远在试探他们能力的极限,如果真的老老实实按进度汇报,吕志成就会慢慢加码,直到把人逼得喘不过起来。
这些血泪经验是师兄李振飞告诉他的。
李振飞就是组里第一个被吕志成拿捏磋磨的人。
想起李振飞,洛知远稍微有些担心。
师兄是个稳重扎实的好人,如果在其他组,也许已经拿着看得过去的成果毕业,找上一份好工作了,但是现在却被吕志成磋磨着,奴役着干了太多的事情,毕业的希望全寄托在唯一的课题上了。
师兄状态不是很好,也许过几天该想办法组织一个聚餐,叫上师妹和师弟,四个人一起好好聊聊。
而组里的徐晓健则是最聪明的人。
可能是有了李振飞和洛知远的教训,他一进组就打定主意做无赖。
吕志成每回试图使唤他,他总能找出一百个借口;吕志成想过要弄走他,偏偏他又社交能力点满,才一到学校就和所有能混熟的老师混了个脸熟,背地里给吕志成戴了一百顶高帽;後来他又跟着去开了几回会,这哥们酒量了得,在酒桌上也堪称天纵奇才,竟然在不少大佬那里留下了名字,偶尔吕志成出去开会应酬,还时不时有人问到他的名字。
这样一来,他就成了吕志成不好处理的钉子。
弄走了,影响自己的名声;留着打杂又不趁手,只等着徐晓健能毕业了就送走,眼不见心不烦。
洛知远想,如果一开始就学习徐晓健,现在可能就要轻松很多了。
他收了收心思,手里的东西处理到一半,突然又接到了吕志成的电话。
吕志成老是说些没有营养的东西,洛知远开了免提,把手机放在一旁,眼睛仍然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数据。
“洛知远,你现在在做什麽?”
“在处理数据。”洛知远一边调节图表的坐标轴细节,一边回答。
“上次和你说的那个正极材料,怎麽没有进展,总结怎麽还没有交过来?我和你说,时间很宝贵的,你们就喜欢这样拖拖拖,把什麽都耽误了。”
又是一顶大帽子扣下来,洛知远懒得辩解,声音毫无起伏,回复道:“明天组会後整理给您。”
“我不催你的话你准备什麽时候交?做事没有一点计划,以後出去到别的实验室,去别的公司了,看你们怎麽办……”
“嗯,好的。”
洛知远专心处理着屏幕前的东西,随口应答着吕志成毫无根据的贬低,吕志成那边说了一阵,察觉出来洛知远的检讨不够诚意,声音又拔高了一个调。
洛知远听到电话那头传来拍桌子的声音,接着,吕志成怒斥道:
“你有没有在听,重复一遍我刚刚说了什麽!”
洛知远正准备找出他管用的应付说辞,给吕志成总结一遍,突然门後传来一声咳嗽,他准备好的话就噎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
洛知远沉默了一会儿,挂断了电话。
孟景站在门後,听完了电话全程。
他本来是觉得躺了一会儿身体恢复了,准备给洛知远拿一点水果来吃的。
洗好的苹果握在手里,被大拇指摁出印子。
电话那端的指责像马蜂的毒针一样,蛰在他心脏上,又痛又麻,肿胀难忍。
他以为像洛知远这样的优秀的人,在学校里一定如鱼得水,老师喜爱,同学敬佩;却未料到,电话那端的语气是那样的轻鄙和不屑,仿佛洛知远不是一个熠熠生辉的丶需要被人珍视的天才,而是一颗路边随处可见的鹅卵石,被电话那端那个人,肆意地用鞋子踩住,在地面上碾。
而更让他难受的是,对于这样完全不讲道理的斥责和贬低,洛知远好像已经习以为常,平静得就像对方好像只是在说“今天天气很好”。
孟景站了好一会儿,听见书房里又传出来噼里啪啦的打字声,他才伸手敲了敲门。
“进来吧,睡醒了?”
洛知远的目光从电脑屏幕上挪开,先去看孟景的脚,很好,穿着毛拖鞋,穿着袜子,没有赤脚,值得夸奖。
孟景小心翼翼地把视线挪到洛知远侧脸上,他脸上平静如故,连被斥责和贬低过之後的不高兴都没有残留一丝,好像那一通电话只是孟景在门後的幻听。
“嗯,好很多了,我身体很好的,发烧是意外,明天就活蹦乱跳了。”
孟景有意活跃氛围,举起胳膊亮了亮手臂上令人羡慕的肌肉,没两分钟,又一个喷嚏。他赶紧把头扭过去,防止溅到手中的苹果上。
“希望这句是真的。”洛知远起身,从他手里接了苹果,伸出手指点了点人额头,又低头看看手表:
“十二点了,午饭吃什麽?”
【作者有话说】
吕志成这话,真的,写到他有点PTSD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