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那夜杀手洪水一起冲到面前那种确定会死的干脆,现在这种绝望又漫长的时光更难熬。
宋南卿抓着人的手放到自己脸边,用尽全力去感受沈衡的体温,手指和手心的每一个茧子都让人安心,都能让他联想起往日沈衡捏他脸时丶轻抚脸颊时丶涂玫瑰膏子时的触感。
“你不是很厉害吗?为什麽现在连起都起不来。”宋南卿嘴角下垂,眼神不聚焦,“你死了之後我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你的军队你的兵,你的追捧者,你的剑和武器统统是我的了,天下也全是我的了。”
“你的努力全都白费了你听见了吗?”
房间里充满了草药的味道,但浸泡其中太久,宋南卿已经习惯到闻不出来。脱下龙袍冕服,穿着粗布麻衣,他本就瘦的身躯晃在里面显得更可怜。烛火晃动,他伶仃的影子也随之在墙上晃动。
“不醒算了,你知道我一个人没办法生活的,等你死了我正好回去找九哥,我求求他说不定他就不杀我了。”宋南卿眼睛被烛火晃的含不住泪水,呆呆盯着前方自言自语,也不知道说给谁听。
“人家可是我亲哥,肯定不像你一样惹生气了就罚我,说起来我和九哥许久没见,小时候他其实还对我……”
“咳…你敢!”
沙哑低沉的声音从身旁响起,宋南卿惊喜地转头,发现沈衡正用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盯着自己,不温和丶不从容丶不镇定,像是点燃了的冰湖,汹涌又热烈。
宋南卿像个还巢的孤雁朝他扑过去,用力抱紧了人的脖子。
黑夜的竹屋里,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淋湿肩膀,淋湿沈衡的心脏,淋湿宋南卿的眼睛。
他费力擡指擦了一把少年满是泪水的脸蛋,边咳边笑,“让陛下失望了,没死成。”
宋南卿瘪着嘴推了他一把,引起沈衡低低的痛吟。
“对不起,你没事吧,哪里痛?”闪烁的眼睛里充满关切和懊恼,宋南卿坐在床边,伸手想碰刚刚自己推到的地方又不敢,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从来没有过的小心翼翼的样子让沈衡觉得新鲜。
“没事,之前受过比这更重的伤都没事,别担心。”沈衡喝了一口宋南卿喂过来的水,转动眼睛打量着这个屋子。
宋南卿一边给他介绍目前所处的状况,一边眼都不眨地盯着沈衡的脸,生怕他醒过来是一场幻觉。
握着杯子的手被沈衡捧住,“手怎麽了?”沈衡皱眉问。
原本白嫩细腻光滑如绸缎的手指,现在粗糙了许多,指尖还有一些细小的伤口,不在意根本看不出来,如果不是他说,宋南卿自己都未必察觉出。
“没事啊,我去叫李大哥来给你看看,他医术很厉害的,比那些御医强多了,先生等着我!”这些天在李家村跟救命恩人学着采药,也顺便学了很多治病救人的知识,这些民间的郎中和宫里不一样,讲究一个快速有效。很多类似邪修的方法宫里御医不屑一顾,却扎实有效,宋南卿学了几天想立马回去把御医开了。
他的脚刚移动,就被沈衡拽住,没有伤的那条胳膊把宋南卿揽过去,热热的吐息打在人耳侧。
“先别急,这都那麽晚了,明天再打扰吧。”沈衡躺在枕头上说,说完就看见少年的眼底蓄满泪水,一点点顺着脸颊滑落,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滴接着一滴,多到他伸出手心去接都接不过来。
沈衡失笑,缓缓道:“怎麽了,真因为我没死成难过啊。”
宋南卿一听他那麽说,连忙擡起手指捂住了他的嘴,皱着一张梨花带雨的脸带着哭腔道:“不许再说这种话了。”
他努力想把眼泪忍回去,憋了半天眼眶通红,含着一汪晶莹泪水就是忍住不落下来,胸口起伏着忍耐想爆发的情绪,还是因为手指底下那属于沈衡呼出来的热气而庆幸。
直到现在,他终于有了劫後馀生的感觉。
小声的抽泣时不时响起,宋南卿哆哆嗦嗦凑近男人脸庞,一滴泪水挂在腮上半落不落,啜泣着轻声问:“想亲一下……好不好,就一下,求求你了。”
晶莹剔透的泪珠比琉璃还脆弱,比宝石还无暇,上挑的猫眼蒙上一层水雾圣洁又可怜,带着献祭自己般的哀求,那滴泪挂在腮上,映着烛火,在沈衡眼里比千年的宝石都要珍贵。
他擡手按住宋南卿的头微微往下用力。
干燥的唇瓣彼此相贴,先是痒意,再是柔软,然後是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感受唇瓣的温度,共享同频的心跳,这个吻像风一样轻丶像云一样软,但交织在一起的呼吸和心跳让宋南卿觉得自己飘在空中的灵魂终于回到了它的栖息之所。
後脑勺上不轻不重的力度让人很舒适。
他需要被什麽抓住,被什麽握紧,才能感觉到自己存在,如果他是风筝,沈衡就是他身上的线,他想飞得很高俯瞰大地,但他也想有所牵制,和地面建立联系。
随着唇瓣分开,宋南卿睫毛扇动,手指攥在自己的裤子上,有种奇怪的感觉。
他的心跳的好快,不是因为刺激,不是因为察觉到危险,他明明觉得很安心,但为什麽会心跳加速呢?
“我…我去找李大哥,你先躺好。”宋南卿擡起袖子擦了擦嘴唇,眼神躲过沈衡一溜烟朝外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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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宋南卿对醒来的沈衡说:你知不知道,我刚刚喝了全世界最好喝的鸡汤[可怜]给你一碗[抱抱](这次是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