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峥闪身进入姬家宅院,迈着他的大长腿于姬家溜达了一圈,最后停在一间窗前,他伸手捅开窗户纸往里瞧去,而后眼睛被马蜂蜇了一般,蓦地将头撇至一旁。
他本意是想会一会姬辅捧在手心当宝贝的那个嫡孙,顺手赏他个鼻青脸肿、脸面开花什么的,让他短时间内见不了人。
结果在一片乌烟瘴气里看到白花花好几具肉体。
遭受巨大心理创伤的裴峥愣了一瞬,落荒而逃。
京城名门望族的奢靡可是边陲那些吃风饮沙的土鳖将士们所想象不到的,裴小公子这辈子头一次见识此等世面,愤愤地将口中树叶啐出。
齐明靠着颗树正百无聊赖数星星呢,就见他家公子黑着脸翻身而出。
“这么快就瞧完了?瞧出什么了?那小公子几颗脑袋几只眼啊?”齐明问道。
裴峥脸色古怪:“唔,三四颗脑袋六七八条腿吧。”
齐明吃了一惊,闷声笑起来:“哟,这位魅力无双的小公子是一只蜘蛛还是一条蜈蚣?”
裴峥:“…”
裴峥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揉了揉眉心,适逢前方有都卫司的人打马前来,一脚把齐明踹墙角了。
“这大半夜的,都卫司副指挥使亲自带人巡逻搜捕蛮贼。”齐明捂着屁股与他家公子对面而立,小声说道,“他那眉间刀疤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别看齐明长的五大三粗,探听消息一把好手,正经的不正经的皆不在话下,活似村头唠闲嗑的老婶子。
裴峥没打着人,反倒寻了一身晦气,没好气道:“怎么回事?”
“我今日蹲那街口,听人说的,说是这位爷年轻的时候就已经是御前带刀侍卫了,可惜酗酒,某一日当值醉酒与自己人打起来了,于是被踢出禁军,沦为都卫司一个小卒,大好前程毁了。”
齐明瞧着那刀疤脸的背影很是唏嘘:“不过这位爷也有两把刷子,沉浮十几年,竟然一朝咸鱼翻身,几年前因在猎场于虎爪下救了一个姬家人,升为都卫司副指挥使。”
八卦完了,马蹄声也渐远,都卫司的人绝尘而去,他们二人于角落里走了出来。
知道裴峥过几日就要去都卫司当值,路上,齐明有的没的又说了一些他打听到的有关都卫司的事情。
裴峥心不在焉听着,齐明径自叹道:“都卫司鱼龙混杂,不比苍西郡啊。”
一直沉默的裴峥忽然开了口,对齐明说道:“你知道此次顾将军为何要带顾六姑娘回京吗?”
齐明头脑简单地回道:“苍西郡那鬼地方,哪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想一直待着,好端端的姑娘也被西北风吹成了黄脸婆,哪有京城好啊,多安逸。”
“嗯?”他觑着裴峥的神色,“难道不是这个缘由吗?”
裴峥眸光暗了暗:“顾氏一门,四个儿子皆死于山河,又都没有留下子嗣,没有后代的封疆大吏便相当于没了束缚与顾忌,苍西铁骑是镇守西境对抗西离的一把钢刀,这柄钢刀也有可能调转锋刃。”
裴峥点到为止,没再说下去。
齐明不明白怎么话题一下子从顾六姑娘回京跳到了顾氏一门绝后。
他皱着眉头琢磨了一下,低声说道:“可是,顾侯爷与顾将军忠肝义胆,不会啊…”
“顾侯知道自己不会,顾将军亦知道自己不会,你我皆知道,可是朝廷会信吗?”
“这个…”
裴峥的身影走入一片阴影:“此次云岭一战,我们抢回了西离夺走近百年的云西走廊,云西走廊水草肥美,那块地方从前是苍西郡自有的粮仓,往后也会是苍西郡的后盾。”
“嗯。”齐明点头,“如此一来,在粮草上,苍西郡可以自足,不再依赖朝廷。”
“没错,顾将军军功在身,顾氏一门势必要加官晋封,过不了几日,圣旨便会下达。试想,顾氏一门位高权重手握重兵,又有自给自足的粮仓,朝廷怎么会放心得下,朝廷能不害怕吗?”
“或者换句话说,是姬家能不害怕吗?”裴峥短促地冷笑一声,“所以,捷报一传回朝廷,姬辅便撺掇着要给顾将军招夫婿。”
齐明“噗”一声笑出来:“谁敢娶顾大帅,那不土地爷挖黄连,自找苦吃,也不怕被大帅一脚踹残废喽…”
“那姬辅欲把他那宝贝嫡孙配给顾将军,顾将军当时正在营帐部署军务,收到消息后火冒三丈,当即就上表了一道折子,撅了回去。”裴峥说,“但顾家可不止顾将军一个女子,还有一位顾六姑娘。”
话题终于绕回来了,齐明福至心灵,陡然明白了:“所以,那姬家退而求其次,打顾六姑娘的主意呢?既把顾六姑娘当人质,又结了亲拉拢了势力?好一出谋划啊,臭不要脸!”
“哈哈!”齐明接着又一乐呵,“原来你方才是去瞧那孙子去了?这还用瞧么,那孙子指定配不上顾六姑娘。”
裴峥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