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什么,驻足看向裴峥,脸色多了几分凝重。
“子霖,数月前你初来京城便遭刺杀,为师担心你身份泄露,京城夺嫡之争日盛,保不齐有人对你暗下杀手。”
裴峥缓缓睁开眼:“所以,师父此次决意留京,是为护我周全?师父既已安排暗卫暗中相护,又何必亲自来这一遭。”
弗玄影久久未答话,他立于门口,一贯挺直的背微微佝偻着。
好半晌,半酸不苦地轻叹道:“子霖,你身上流着郡主的血。”
你是郡主生命的传承,我必须护你万无一失。
弗玄影出了屋子,风雪随着门开灌了进来,兜头激得齐明一哆嗦,他怔怔地看着裴峥,有些不知所措。
裴峥将盏中酒一饮而尽,也出了屋子。
天阴沉沉的,下着雪,看样子,又是一场大雪。
裴峥候在祠堂外,望着漫天飞雪心里一片空寂。
弗玄影对着萧氏无字灵牌对饮,他洒向地面三杯,而后抱着酒坛大口大口地喝,喝急了呛咳起来。
待弗玄影从祠堂出来之时,裴峥在他身后忽然开口唤道:“师父。”
弗玄影许是喝多了眼眶泛着红,他疾走几步没回头,逃似地冲裴峥摆了摆手:“为师困了。”
裴峥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看着弗玄影的身影。
弗玄影摇摇晃晃走了几步,又停下来,背着身说道:
“子霖,你已是及冠之龄,为师理应把你身世真相告知你,也许你一时难以接受,睡一觉,明日便也觉得没什么。”
“人活一世,管他是谁的儿子,又管他老子是谁,尽兴而活,为自己而活,才不枉此生。”
风吹起衣角,不知为何弗玄影的背影走在夜色中看起来有些凄凉,他鬓间那缕白被风吹乱了,洋洋洒洒散至肩后,瞧着有些失魂落魄。
“师父。”裴峥微微咬了一下字,“其实你口中所谓的前任无风门门主就是你自己吧?”
弗玄影在风雪中猛地踉跄了一下。
***
燕王府。
昌意伯爵夫人哭得声嘶力竭,昌意伯宠妾灭妻,她本就不受宠,把希望全押在儿子身上了,哪知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把儿子性命搭了进去。
“芷瑶,你赔我儿命,主意可都是你出的,你说那安国公离京眼下时机正好,结果呢,我苦命地儿啊…”
陈芷瑶脸色涨红:“舅母,富贵险中求,谁能料到对方竟寻到了庄子去。”
昌意伯爵夫人嘴唇翕动:“我儿如今还停在那都卫司的殓尸房,死得好惨,我儿好惨呐…
她一声啼哭险些没喘上气,陈芷瑶慌忙上前给她拍背抚胸顺气,那声啼哭隔了半晌才又有了声。
陈芷瑶在焦躁中耐着性子道:“舅母,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吧。”
“死的是我儿,你说什么风凉话,若非你乱出主意,我儿也不至尸分离…”
陈芷瑶心烦意乱,听见她的啼哭更是烦躁不安。
“舅母!”陈芷瑶倏地变了脸,“此事若你们母子不同意,我也不会吃饱了撑的替你们母子二人劳心费力不是,我冤呐,出力不讨好,里外不是人!”
昌意伯爵夫人停下哭声,难以置信地看向陈芷瑶:“你——”
陈芷瑶漠声道:“是舅母你求到王府,芷瑶这才苦心为你们母子二人筹谋,生此等意外,也并非我所愿,谁能料到半路会杀出程咬金!”
“芷瑶,你…”昌意伯爵夫人胸口剧烈起伏,气到浑身抖。
她没料到陈芷瑶上下嘴唇一碰把责任全推给她,倒把自己摘了个一干二净。
沉默须臾,陈芷瑶抬起眼皮冲心腹婢女使了个眼色,那婢女转身进了里屋,一会出来后手中抱着两个匣子。
“舅母。”陈芷瑶神色又缓下来,将其中一个匣子打开,语调也变软,“斯人已去,舅母还请节哀,左右舅母不是还有大表哥。”
琳琅满目的珠宝闪着光彩,昌意伯爵夫人目光被吸引了过去。
陈芷瑶把满满一匣宝石递到昌意伯爵夫人面前,轻挑长眉:“大表哥身子骨一直不好,闲赋在家,往后跟着殿下做事,舅母你还愁没有迹之日么。”
昌意伯爵夫人听出了陈芷瑶之意,这是应允给她大儿子谋件好差事。
潘大公子身子不好,文不成武不就,多次名落孙山,整日游手好闲混日子,后来惹上赌瘾嗜赌成性,把昌意伯爵夫人的嫁妆都败了个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