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口相传过後,她这突然出现的神女,居然落了个山娘娘转世的称号。
那就再好不过了,有了山娘娘的美誉在前,她的声望悄然高涨。她只暗示了两句前往云州共济患难,几乎整个戎阳城的百姓纷纷同行而上。
这便是她看似孤身,以卵击石,蚍蜉撼树般靠近三十万大军的底气。
琢磨不透她所做打算的贡时良二人,不敢贸然,思虑片刻,又变了口风。
高公公淡淡一笑:“秦娘子真会装神弄鬼,随便撒点药粉,能说明什麽?你区区女娘,又何以赐予良方?”
贡时良仍有几分盛气凌人:“有其父必有其女,秦氏女煽动民意,聚衆闹事,已不是第一次,老夫现在就可以将你射杀。”
秦颂沉着看向他:“你如何定论我在煽动民意?我何时引导过他人一句?更何况,贡大人确定要动手?”
“你在威胁我?”贡时良面色黑沉,带着凌凌威压,“实话告诉你,云州兵家上书控告你煽动民衆,煽动军权的诉状,早已收于内阁,数罪并罚,先斩後奏,合情合理。”
言讫,那几名官兵搭好的弓箭也离她更近了一些。
想起来了,当时为抢西边突袭的北蛮子粮草,秦颂组织城中的囚犯和百姓共同出击,当时陈裴之的几名部下确有嚷嚷参奏于她。
还真是稀奇,城中重要消息传不出去,区区几名败将能轻易上书控告,这大虞朝真是烂透了。
秦颂心下暗嗤,不及应声。
黎予紧紧护着他,对贡时良仍有几分复杂的情绪:“舅舅,回头是岸,你怎可执迷不悟?”
贡时良觑了黎予一眼,对他的行为很是不满,“是你们在执迷不悟,阿予,告诉舅舅,除了你两,城中还有多少官员擅离职守?”
他想问的是,还有多少该死在云州城的目标,游离在云州之外。
黎予眉头微蹙,对他这位舅舅更加失望,“贡督军是来屠城的?”
“住口!”贡时良不悦之色更甚。
秦颂却觉得可笑,他还念在亲情的份儿欲对黎予网开一面,却将自己的亲生女儿逼上绝境。
她不想再与他费口舌,冷静道:“贡督军不必掩饰了,你当然可以杀了我,你也可以屠尽整个云州,甚至我身後的所有人,但你别忘了,我身後才是大虞的疆土,皇权的核心,你今日所作所为,必将通过我身後的每一位民衆广而告之,今日哪怕你杀一人,不出两日,便能传遍整个大虞。若你等困死云州,皇权如何我不敢说,但你二人不日便会沦为千古罪人。除非你等屠尽天下人,否则,云州的罪行,终将大白于天下。”
永远不要小瞧百姓的力量,舆论的力量,她不仅要将云州的情形广布天下,她还同意了沈夫子的提议,让秦家士族广罗天下英杰,广发逸闻,让举国皆晓神女赐汤,祛病止痛,其名秦颂。
只要有天下人在,她就没有输的道理。
高公公陷入了沉默,似在深思其理。
贡时良却不屑一笑:“你看看你身後的都是些什麽人?粗布短打的流民百姓,大字都不一定能识几个,如何传遍大虞?难不成你就指望黎予一人为你歌功颂德?”
“还有我。”这是远处的车厢里传来一声低沉的男声。
话音落下,马车车帘被人缓缓解开,年轻挺拔的青年端坐于内,他深邃五官擡眸望来时,随即搁下手中羊毫,小案前一张白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
车旁小厮躬身进入车厢,仔细帮他收好笔墨,叠起小案,侧身让他下车。
贡时良和高公公二人脸色凝滞,“陆尤川?!”
秦颂没有转身去看身後的情形。
按照原计划,陆尤川应该在她带人进入城内後,再现身稳住贡时良的大军,可他竟然这时候就出了马车。
不过眼下态势不算复杂,倒也无所谓这一点差别了。
在衆人的凝视中,陆尤川从容而来,坦然站定秦颂身侧:“本官已将青泽至戎阳再到云州一应情形悉数记下,明日便能传至附近几城,高公公是否需要再查证一番神罚的推断?”
高公公立马变了态度,区区女娘的言辞或许危言耸听,但左都御史的作风他再熟悉不过,且他像来与秦家不对付,如今似乎也站在这秦氏女一方,有他推波助澜,绝不可大意。
他稍一思忖,让太常寺背锅,总比在此下不来台好,衆目睽睽之下,先行缓兵之计才是上策,他笑着应声,“这其中恐怕另有隐情,的确需要细察。”
陆尤川没理他缓和的语气,又冷峻盯着贡时良,“贡督军还不让路?”
贡时良方才的嚣张完全是因为认定了秦颂不知天高地厚,陆尤川的出现,让他不得不慎重审视当前局势,对视了一眼高公公,同样做了新的主意。
他大手一挥,“让道。”
秦颂没做任何指示,昂首阔步领头进城。
陆尤川和黎予紧随其後,近处的一应暗卫及百姓也多数进城,仅馀远处看不清规模的人影还留在原地。
浩浩荡荡的行队穿行而过,两边的士兵又合拢而来,继续将整座城紧紧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