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铭刻
夜晚的白子町静得像深海,唯有球场还亮着灯,角落里传来模糊的击球声,混着树叶吹动的沙沙声,被一同揉进风里。
一吃完饭源便跑得没了影,估计又是去找乾学长了。明明昨天这家夥约了她一起看流星雨的。
风间踩着树影往回走,今天跟着桃城海堂折腾了一天,本来毫无动静的手臂开始有了反抗意识,针扎的痛感混着蚂蚁啃食的瘙痒像电流嗖地直冲脑门,似乎连神经都不甘示弱地开始抽痛起来。
她低低叹了口气,加快了脚步往宿舍赶。
然而,路过球场时,馀光瞥见场边树下笼着一团黑影,等她靠近几步才意识到那是手冢。
栗色的发梢带了点灰,单腿屈起倚着树干,镜片闪过淡淡的白芒,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球场的方向。
“手冢社长。”
手冢回头,风间从树後探出头,冲他眨眨眼,“介意我坐在这里吗”
在得到对方肯定的回答後,风间拈平裙摆在旁边坐下。
他微垂下咽,当目光扫过她仍缠着绷带的手,声音不觉放软:“伤口怎麽样了”
“医生说明天就可以拆绷带了,”风间语气轻松,“说不定可以赶在开学前恢复了。”
“那就好。”他的语气轻得像紧绷的绷带松懈下来。
“拆了绷带後也注意不要沾水,伤口会恶化。”手冢语气平静,话语精简得像是训练时发出的剪短指令。
风间愣了几秒才意识到刚才那句那是关心的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却在对方疑惑的视线望来时,轻轻应了声。
比风声更轻。
“嘛,我发现了一个事情哦,”风间忽然转头,歪着脑袋冲他笑了笑,“有时候手冢社长和迹部君在某些方面还蛮像的。”
手冢诧异地偏头望去。
“迹部那家夥,一句关心的话要都裹足了华丽的外壳才肯说,而手冢社长……”难得见对方露出诧异的表情,风间故意拖长了音,风声响在耳际像在打拍子,“其实手冢社长你也是一样的,对吗”
对上那双清澈透亮的眼,手冢别开脸,“毕竟让你参加合宿的人是我,最後却让你遭到了这样的无妄之灾,如果留下了伤疤……”
他话音静了半拍,风间已经接上话茬,“不会的,医生说恢复的很不错,而且就算留疤,那也是荣誉的徽章哦。”
最後的尾音混着蝉鸣纷纷,最後一句在他听来轻快地像在唱歌。
“其实,我一直很想问手冢社长……”
风间低着头,柔软的长发铺陈在地,遮住整张脸,“您当时为了青学奋不顾身时心里在想的什麽你当时手肘痛时,又是什麽感受呢”
不待对方回答,风间已经自顾自地继续道:“一定很疼吧,钻心的疼,手臂像被刀子划开,却见不到一丝伤口……”
“我一直很想知道那种感觉到底是怎样的,”风间声音闷闷的,像暴雨噼里啪啦搭在车窗上,“我一直想知道手冢社长到底为了青学经受了多大的痛楚,现在终于感受到了哦。”
“虽然不及手冢社长曾忍受的万分之一,但……我也算是和你经历了一样的疼痛了,对吗,”风间忽然转头,看向手冢,最後一句夹杂着淡淡的哽咽,“原来,真的会很疼啊……”
她望着他,眼底亮晶晶的,像雨後的碎玻璃闪烁的光。
手冢怔在原地,晚风风拂过发梢时,树叶的簌簌声卷着女生的发香袭来,头顶的树叶沙沙作响,有一片徐徐落下停在他肩头。
他一时失语,碎玻璃折射出的光像镜子直直照进了他心底。
他几乎仓皇地避开视线,目光落在山野间,却像始终无法聚焦的镜头,投在视网膜上只剩下模糊的影子。
良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声音轻得像叹息,“风间,都过去了。”
然而,回应他的是越来越强烈的抽泣声,他转头才发现风间的脸苍白如雪,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落。
他立马察觉出不对劲,手指搭在她完好的右臂上,语气像绷紧的琴弦,“风间,你怎麽了”
甚至有几颗汗珠溅在他手背,几乎灼烧出一个洞。
风间死死咬住下唇,脸上夹杂着难堪的神色,躲开他的视线,声音比手抖得还厉害,“有,有点疼。。。。。。”
一刻钟後。
“为什麽手臂发炎了也不说”手冢声线比头顶的白炽灯还冷。
风间低着头,像个认错的小学生般默默听训,最後还是没忍住狡辩了一句,“大家的兴致都很高,我不想……”
“所以就一个人默默忍受”手冢打断她,声音冷得结冰的湖面,手上的动作却放轻,“你知不知道这样对你的手臂负担很大”
风间别开脸,嘀咕声细若蚊鸣,“手冢社长之前还不是一样。”
手冢素来冷静的脸一默,擡眼直视她,风间眼神四处乱瞟就是不和他对上。
他轻叹了口气,像是无声的妥协,“下不为例。”
“手冢社长是在说我,还是……”风间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在说你自己”
将护腕带重新贴好,手冢擡头,与她的目光直直撞在一起。
暖白的灯光划过栗色的发尖在眼睑处晕开浅浅的阴影,茶色的瞳仁像是清透的琉璃,清晰地照出她错愕的模样。
压迫感像潮水般漫来,风间呼吸慢了半拍,馀光掠过他柔软的发顶突然瞥见窗外,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嗖地起身钻了出来,声音比脑子更先蹦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