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霓一面命人加急诊治,一面问清边关种种战况,派人立刻禀明长留王。
小将军身上虽伤痕累累,可神志却还清明。单烽听了一会儿,就知道雹师虽然来势汹汹,却还不到火烧眉睫的时候。可有燕烬亭在,战况怎么会胶着?他这回给燕烬亭喂了五车兵书,对方果然在兵道上天赋异禀,足够把不知底细的雹师轰回老家去了。
“谁在带兵守城?”
“阊阖将军。”
“阊阖……”单烽道,“小燕将军呢?”
小将军道:“小燕将军开疆拓土,已经向北打到天夷去了,还说要在天夷王头上放马。”
“……”
单烽的眉心突突直跳。
这夜宫中果然又一片忙乱,战报频传。雹师此人,阴沉老辣,手段层出不穷,绝对不能轻视。
不论燕烬亭在哪里,单烽都是要回去坐镇边关的。很快,单烽便携一大批精锐素衣弟子,前往支援风蚀骨关,从城门小风亭,入飞廉道。
长留王携太子谢霓,率朝中重臣,都在小风亭送行。
单烽穿重甲,佩长刀,余者皆素衣素冠,拂尘若雪,小风亭前后十里皆茫茫,水色也寒白,枯荷瑟瑟,如入深秋芦苇荡中。
来时涉水采的荷花,都开败了。
长留王面色微青,心神不定,祭酒时,还失手打翻了一只酒盏,那声音砰地一响,让单烽心中一跳,暗暗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又不知不觉落在了谢霓身上。
这一仗不知要打多久,他只愿把风雪隔绝在外。
可惜众目睽睽下,他不能和谢霓道别,手甲轻轻一弹动,一朵小小的火莲,在谢霓袖中亮起。
几乎与此同时,他感觉自己的小指,被影子勾住了。
——以此为凭,各自珍重。
单烽点点头,终于回过头,策马向飞廉道奔去,素衣道子紧随其后,飘然鹤行。
谢霓的目光,落在长留王凹陷的颊上,仿佛一夜之间,对方就形销骨立了,那双珠贝般惨白的眼睛,隐秘地光,让他心头涌上一串战栗。
“父王,你的手还在抖……生了什么事?”
长留王道:“你母妃的胎心,停了。”
【作者有话说】
单某:[可怜]这把我能赢吗
第221章劫鼓催霄寒
天妃殿中。
夜来,狂风过殿,祈福的经幡倒了满地,被药修奔走的脚步碾过,已经无人顾及。
浓浓的药味和辛辣的椒泥味掺在一起,暖热馥郁,却孕生出奇异的腐臭。
天妃的罗帐也被风吹动,每一个往里窥探的人,都会从打心底涌起一阵寒意。
万里清央卧在帐中,头乌黑,双颊红润,透出让人不敢直视的动人光辉,连垂在床边的手,都细腻而富有血色。而在前一日,这只手还是苍白的,皮肤枯而脆地绷在腕骨上。
原本枯败的玫瑰,一夜之间回春,让人忍不住猜想,这养分到底从何而来?
没有人敢说话。
药修冷汗涔涔,艰难地收回了药师针:“王上,胎心已停,无可转圜了。”
长留王立在殿门外,也没有提灯,面容隐没在黑暗中,一双眼睛却惨白微亮,仿佛从瘦削的脸孔上凸了出来。
谢霓刚赶到殿外,便听得长留王吐出几个字:“那就剖腹。”
谢霓浑身一震,身形疾闪,便要从长留王袍袖间穿过去,后者却仿佛早有预料,一手抄起拂尘,将他的风障一把抽散,整个人砸在殿墙上。
长留王脸上的冰冷郁怒再也无从遮掩:“还要往殿里闯?天心不能死在你母妃腹中。还有剖腹这一条路!”
正是长留王第一次向他动手。
风障碎裂的一刻,谢霓脑中嗡地一响,额全散乱了,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仿佛隔着碎裂的冰镜,难以言喻的心酸痛苦,如泡沫般往上涌。
“父王若觉得,此事因我而起,儿臣甘受一切责罚。”谢霓道,“可父王,你曾经待母妃如珠如宝,如今却要剖蚌取珠吗?”
他半跪在地,撤了身上的风障,死死地盯着长留王。
漆黑的眼睛,一股似曾相识的倔强之气,让长留王的眉峰抽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