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敢图谋、毁伤素衣天心者,便是与整个长留为敌。凡有长风笼罩处,不死不休!”素衣长老道,“请王上下命,派出精锐,前往句芒境,诛杀万里鬼丹!”
长留王缓缓道:“战局吃紧,本王必不会放过他。”
“第二件事。请王上趁万里清央尚且虚弱,斩杀她,献祭于风灵脉,让素衣天心重归长留!”
长留王默然不语,一时间连呼吸声都细不可闻,只有飞絮零星飘来,在满地琉璃碎镜上,一沾而过。
“布阵吧。”
“是!”
风声肃杀,以长留王为,众素衣道子衣袂摇曳如电光,沿着灵籁台山脊散布,竟充斥着军阵之气。也是在这时,他们用一种充满了敌意的目光,望向峭壁。
一道银蓝冕服的身影,悬停在虚空中,静静和他们对望。
谢霓做了十七年太子,从不知道,自己这身冕服会如此不伦不类。
身世血脉、师门情谊、父母亲恩、所愿所求,这么多年所执着不舍的一切,如被一刀剖开,血淋淋的如此难堪。他在这个时候出现,必会承受整个素衣天观的怒火。
长留王疲惫的苍白色眼睛,更有千钧之重。
但天妃还在昏迷。能挡在她面前的人,只有他。
他就这么一步一步,穿过不善的罡风,向长留王走去。
曾经他以为,自己学会御风的时候,父王就会展眉。但等他真的做到了,却已无人在意,一切都向最不可控的方向疾驰而去,他永远也追赶不上。
方才,他并没有出手打破镜子。因为他知道,棋局已经布成,哪怕抹去镜丞的肉身,心毒依旧在素衣天观中蔓延,只是早晚而已。
直面盛怒中的长留王,他并没有想象中的悲伤畏惧,只是垂下眼睛,看了一眼袖边的红莲。
砰!
风墙拔地而起,隔绝在父子之间。
长留王只是漠然道:“回去。”
谢霓道:“请父王给母亲一个醒来辩白的机会。”
长留王缓缓道:“你是以什么样的身份?”
谢霓的眉心重重地跳动了一下,劈手从道子手中抢下一把长剑,横在手肘上,扬声道:“我是父王十七年来的太子!”
“十七年,”长留王道,“长留境内,两心相通时,方才有孕。我和万里清央近百年的夫妻,你却才生了十七年!”
谢霓道:“父王曾经满心盼我到来,如今却不能多等一刻。”
长留王脸庞抽搐起来,只厉声道:“百年就只结出这一刻的苦果,我就能甘心吗?!万里清央心狠如斯,而你,手提长剑,又想要做什么?”
谢霓一剑划在掌心,从血肉模糊中,生生剖出一点冰蓝来:“我不能眼看父王被雪练所欺,是这一颗痣,让母妃吸食小鸾,而非她蓄意所为。父王,这么多年,你眼看着她油尽灯枯,还不能信吗?到底是母食子,还是子食母?”
“油尽灯枯?她自生你之后,就一直如此,”长留王几乎阴冷道,任谁都能想到他会说出怎样的诛心之言,连长风都为之冻结,但那句话还是一字字吐了出来,“你岂不是食母的第一个孩子?”
刹那间谢霓胸腹剧震,几乎握不住长剑,直到手心的剧痛提醒他,他已死死拄着长剑,半跪在地。他满心怨恨,直想逼问长留王,这分明在脐带以外,又在骨血中盘旋的男人,为什么信也不彻底,疑也不敢疑?
那他到底强撑住最后一丝理智,慢慢道:“父王明知雪练搅局,也要如此吗?”
长留王微眯双目,语气终于和缓了一点:“你身上唯一像我的地方,就是不甘心。可这件事里,有无雪练,又有什么关系?没有雪练,他兄妹二人的种种欺瞒与算计,就不存在了吗?”
谢霓脑中忽有灵光一闪,那念头去得太快,让他来不及分辨,却是唯一的一线生机。
“我能保住素衣天心,并为母妃明证。”谢霓道,“只要父王再带我见他们一面。父王难道要让这份不甘,和母妃一起泯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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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妃宫内外,已设重兵把守。
祈福的地宫里,素衣道子进进出出,法器接连运入,更森寒的阵法气息,源源不断地涌出。连椒泥辛辣的香气,都阴沉得有如墓土。
谢霓并不过多地留意。天妃还沉睡在冰云殿里,这一次长留王不再强求她入住正殿了,罗帐飘飞,光华晕散,让她像是一场冰封中的瑰丽梦境,没有人能看穿她昔年所想。
谢霓静静地看着她,心里掠过一个奇异的念头。
长留王下令剖腹时,到底是怨恨她的欺骗,还是怕天素衣天心真的毁在她手中,一切再难转圜?
心局已成。单烽留下的红莲,用不上了。
他掌心伤可见骨,这才暴露出那点冰蓝。他缓缓走上前,伸手按向天妃的腹部,那衣裙却涌动起来。
——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