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宁忍不住发疯似的干呕了起来。
缝合尸体的那人动作一顿,不多时,只放下手中的针线活,而后举起烛台,缓缓朝着她这个方向走了来。
“沈家姐姐,你醒了。“
烛台下,那张骨瘦嶙峋到宛若鬼魅的脸映入眼帘,对方只微微笑着看着她,竟是……竟是昔日小琼山脚下,那个向她讨水吃的黄衫女子。
而一开口,却分明是道男子地声音。
她是那日小琼山的受害者!
不!
她是凶手,她竟是凶手!
她只是曾伪装成了受害者的样子出现在她眼前。
她甚至都不是“她”!
看着对方笑吟吟地笑脸,听着耳边雌雄莫辨的陌生声音,沈安宁头皮瞬间阵阵发麻了起来。
第60章
“沈姐姐渴了罢,来,喝水——”
然而,对于沈安宁的惊恐万分,对方却仿若置若罔闻,他就跟没有看到似的,依然继续微微笑着上前,只慢条斯理的将烛台置于一侧,而后耐心十足的拿起一旁的水袋,将水温柔细致的递送到了沈安宁嘴边。
边做着这一切,边又道:“姐姐那日施舍妹妹水喝,今日妹妹以水回报,怎么不算是美谈一件呢?”
对方兴致极好的说着。
陌生的声音,一字一句轻吐极致温柔的话语,却远比任何阴沉污秽之言更要瘆人十倍百倍。
沈安宁浑身恐惧的躲避着。
对方却丝毫不见动怒,反而温柔一笑,道:“怎么,沈姐姐不认识妹妹了。”
而说这句话时,他有意压着嗓子,声音一瞬间由雌雄莫辨的男子声音变成了一道熟悉的女子声音,变成了那日小琼山脚下,那个黄衫女子的声音。
沈安宁惊惧地睁开了双眼,而后全身唰地一下冒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看着她面上精彩纷呈的表情,他却好似有些小小得意,只好整以暇地一寸一寸欣赏着她的精彩神色,一寸都不肯放过。
沈安宁浑身颤栗,惊惧又后怕的情绪反复上演,许久许久,只强忍着恐惧,将视线落在了眼前这人脸上。
只见眼前这张脸约莫十七八岁,瘦骨嶙峋,面上敷着厚厚的粉脂,脸上描写弯弯的柳叶眉,又见他唇红齿白,弱骨纤形,一副女子体态,可细细看去,又分明见眉眼间分明是一副十足十的男子相貌。
这人……这人竟是个男人,只不过是扮演成了女子模样。
所以,那日在小琼山脚下,她见到的根本就不是受害者,而是凶手本人,只是对方刻意穿戴着受害者的衣饰,让她下意识地误以为她就是受害者本人。
这个发现让沈安宁心惊不已,不多时,又将目光一寸一寸挪向这人身后,只见几步开外的地方,几块人体残骸散落一地,七零八落的摆放着,有的还新鲜白嫩,光滑的皮肤宛若活人之躯,而有的已经开始腐烂,引来苍蝇蚊虫无数,鼻尖处满是腥臭腐烂的味道。
那不像是出自一人的身体,倒像是数人的身躯拼凑而成。
眼前这一切已大大超越了沈安宁的认知范畴,纵使她已是死过一回的人了,依然被眼前这一幕吓得阵阵胆寒。
也是在这一刻她才陡然间意识到,或许,人的命格乃天定,不该由人强行插手左右,就像那晚她试图向陆绥安供出凶手身份,可到头来却发现一切不过无济于事,该死的人依然会死,她谁也救不了。
而强行插手的后果,则是救下了福阳郡主,便得要留下她的性命,老天收人,不看是谁,只看人数。
这一刻,沈安宁承认她后悔了,一切都是她自己多管闲事,咎由自取。
一想到不用多久,她也会成为那四分五裂的一部分,她便真的怕了,也惧了。
然而,沈安宁并不想死,即便是要死,她也得死个清楚明白,良久,沈安宁终是紧紧拽着手指,强忍恐惧,朝着眼前这个连环杀人分尸案的残暴凶手开了口,咬牙问道:“那些人都是你杀的?”
话一出口,才知声音竟已沙哑得厉害,细听之下,透着显而易见的颤音。
对方似乎很乐意同她说话,闻言,只笑着道:“是啊,都是我杀的。”
他语气轻松的说着,从容轻巧的就像在说,自己拍死了一只蚊子似的。
沈安宁一度狠狠闭上了眼,再度睁开眼时,只直视着对方,一字一句道:“你那日为何不杀我?你那日原本就是想要杀我的吧。”
那日,他将她巧妙地引到了山石后面,这才导致她们跟沈牧擦肩而过,那日,她以为那位姑娘是身子不适,那日她亦在她的周遭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如今细细想来,那时真正的黄衫女子早已遇害,而眼前这人,其实是打算将她跟白桃一并杀人灭口的。
却未料,对方并未承认,只依然笑着道:“我跟姐姐无冤无仇,为何要杀害姐姐?”
说着,语气一顿,只“唔”了一下,忽又道:“我不过是想试探姐姐,可有撞见什么不该撞见的事情,姐姐那日并未曾瞧见什么不该瞧的,还赠我水喝,我自是不会伤害姐姐的。”
对方一副友善温柔的模样,然而,言下之意便是,如若她真的撞见了什么不该撞见的,那么,那日便是她的死期了。
这样想着,沈安宁背后陡然间冒起了层层冷汗,这才知道,原来自己那日竟离死亡那样近。
然而,更令人恐惧的是,她以为这样残暴的杀人凶手,定是个十足的面目可憎之人,他一口气杀了六人,具具尸骨不全,她以为定是个面目丑陋,人高马大的凶残之人,却万万没想到,竟是个半男不女的纤细之人。
他那日扮作女子,她竟丝毫未曾起疑。
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这人是名戏子,在戏台上男旦本就是十分寻常之事,这样想来便也不足为奇。
可是,越是这般便越发叫人难以接受——
“那那些人呢,你为何要杀害那些人,那些都是无辜女子,他们亦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这些人?”
或许,是对方假意的亲和让沈安宁失去了警惕,又或者对方这般轻飘飘的视人命如草芥般的态度更令人恼火,曾几何时,她亦是被人这般轻飘飘的结束了生命的。
故而,沈安宁面色一定,只怒不可遏的质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