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三月中下旬,终于在朝堂半数人面如死灰,半数人的翘首以盼中,陆绥安得以班师回朝。
据传闻,陆绥安回京面圣那日是被人抬着进入金銮殿的,他手握着整个朝堂半数官员的生杀大权,本以为这日一脚踏入金銮殿,便会引发一场山呼海啸,血流成河般的大动荡,却不料,坐在轮椅上的陆绥安竟未曾第一时间将那份贪污名册呈现给魏帝,而是拖着一幅虚弱不堪的身躯竟当场朝着魏帝求情请命道:“陛下,这份名册与罪召微臣至今不曾过目过,今日呈献陛下之前,在陛下目睹此名册前,微臣有一谏言,昔日霍广独断专行,恶贯满盈,许多人皆被他所胁迫,未见得是自愿同他同流合污的,正所谓今朝不计前朝之事,臣斗胆在圣驾前为这些身不由己,被逼无奈的大人们求一求情,一刀人头落地纵使快意恩仇,痛快至极,可倘若能够法外开恩,给他们一个重新改过自新,将功补过机会,是否亦是在为我大俞避免一些不必要的损失呢。”
原来,这份名册实在牵连甚广,若大动干戈,唯恐引发朝野震荡,故而陆绥安竟为众人求情,提议在霍广把持朝政期间所犯恶行一律既往不咎,但前提得将魏帝登基这两年来所有贪污的税银全部原封不动的吐出来,冲缴国库。
而这两年整个江南贪墨的税银共有一千六百万两。
而方式是:在一个月内,以不记名的方式全部冲缴国库,在一个月内,若国库收满税银满一千六百万两,则名册被烧,所有罪行一律既往不咎。
若一个月内,但凡欠缺哪怕一两,皆打开名册,对所有罪犯依法处刑。
在这一个月内,若发现有官员胆敢为此鱼肉百姓,以上所有恩泽全部作废。
陆绥安这一番求情说辞一时间使得朝堂沸腾一片,险些翻天,险些将整个金銮殿的屋顶都给掀开了。
整个朝堂瞬间分成了两个派系,反对者是那些清流派系,自是看不得如此“倒行逆施”“糊弄了事”的做派,是以一个个群情激愤,坚决反对,而支持者自是那些牵扯其中或是摘不清罪责之人,本以为此番只有死路一条,没想到如今竟峰回路转,虽然要将贪污的所有银钱全部吐出来让人肉疼,可至少能保住一条命,于是自是据理力争,力排众议了起来。
而就在双方人马吵得义愤填膺,群情汹涌之际,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的当事人陆绥安终无力支撑,直接在金銮殿上体力不支,彻底晕厥了过去。
传闻,陆大人被送回陆家时都还一直昏迷不醒,四五名太医围着团团直转,守了整整三日三夜这才让其起死回生,苏醒了过来。
而陆绥安苏醒来后所吩咐的第一件事,便是派人来到了沈家。
那日一早,沈安宁原本是要打算亲自下厨,给庄先生做一道黄鳝汤吊素菜丸的。
沈安宁没想到这位庄先生嘴竟这么叼,入沈家这一个多月来,横竖是这也不满意,那也不顺眼,日日常挂在嘴边的便是一句:嘴巴淡出了个鸟味来。
每日遇到沈安宁的第一句话便是:恁家那个厨娘什么时候换?
沈安宁是无奈又好笑,于是,在连续七日听到这样的唠叨话后,无法,她只得被逼得亲自出马,做了一道她的拿手菜,用黄鳝慢炖一宿吊出来的黄鳝汤浸泡炸蔬菜丸,这样一例简单,健康又鲜美的菜肴,亦是前世陆绥安的所爱。
果然,这道菜一出,庄先生眼前瞬间一亮,那一日,差点没将舌头都给吞下去了。
于是,隔三岔五“吩咐”沈安宁:那个宁丫头,快快给老夫打打牙祭。
没想到这日刚要下厨,白桃竟亲自来了,只一脸神色古怪道:“夫人,夫人,那什么,陆家那头来人了。”
说这番话时,白桃那古怪的神色里,一时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仿佛有些欣喜,仿佛彻底松了一口气般,又仿佛有些担忧和叹息。
陆绥安回京及受伤的消息人尽皆知,沈家自是听到风声了。
这几个月来,沈陆两家几乎切断了联系,明眼人自是瞧出了些里头地些个不同寻常之处。
所有人都在等,等陆绥安回京,给这件事情一个彻底定论。
却没想到,陆绥安此番竟是负伤而归,而且伤得那样严重,几乎到了苏醒不过来的程度。
而这个时候,大家看得就不是陆绥安的态度,而是沈安宁的态度了。
落在不知内情人的眼里,便是再大的气,便是受了再大的委屈,也断没有眼睁睁看着丈夫性命有虞而彻底无动于衷的地步吧,白桃担忧长此以往下去,风向对夫人不利。
所幸,世子及时醒了,也派人来请夫人了。
白桃彻底松了一口气。
无论最终结局如何,至少不能让夫人陷入两难的境地。
话说,沈安宁原本还贴心的打算待他陆绥安将身子养好了些后,再登门商议和离一事,既然他急不可耐,沈安宁便也乐见其成。
她很快便收拾一番,去前院见了人。
来的人却是宝贵,陆绥安书房里的那个书童,亦算是个老熟人了。
沈安宁原本还打算礼遇一番,却不想那宝贵竟是个急性子,给沈安宁问完好后,还不待沈安宁开口,便已迫不及待地主动开口,甚至急得直跺脚道:“哎呀,夫人,世子都那样了,您怎么还坐得住啊,您就快快收拾收拾东西,随小的一并回府罢。”
又道:“便是再大的气,再大的委屈,您也往后压压啊,世子如今可谓是鬼门关里走了一遭,糟了大罪了,昏迷不醒那几日夜里,一直再唤您的名讳呢!”
“夫人,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先收拾东西,快同小的一道先回去瞧瞧世子罢。”
话说,宝贵此番急得跟个原地打转的陀螺似的,竟是来接沈安宁回府的。
而沈安宁听了他这番理直气壮地话语后,足足有半晌没有缓过神来。
她还以为此番宝贵是授陆绥安的吩咐,来送和离书的。
却万万没有想到,竟是来接她回府地,还是这般义正言辞、理直气壮的。
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许久许久,她只强稳住气息,耐着性子,复又一字一句问道:“你的意思是说,今儿个是世子让你来请我回去的,回陆家?”
“真的是……是他陆绥安让你来接我回去的?”
沈安宁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的大笑话似的,连反应都一度慢了少许,许久许久,她耐着性子,一连追问了两遍。
话一落,便见宝贵立马理直气壮道:“可不是,世子一醒来,便问夫人何在,让夫人过来说话,他要见夫人!”
宝贵言之凿凿说着。
这话一出,便见沈安宁抿着嘴,一瞬间险些给气笑了。
她气得胸前开始阵阵起伏,只咬牙切齿道:“他陆绥安该不会是脑子被摔坏了吧他。”
沈安宁一度气得难以置信。
他们明明都已经达成和离的共识了。
她还以为他今日是信守承诺,派人来送和离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