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尔加还是觉得当时辛答应得太痛快了一些,简直让人不痛快。
回想起先前的交谈——
“我也要加入这次的行动。”
“你想怎麽做?”辛巴德当时是这麽问的。
“以内应身份加入练红炎那一方,协助你们调停战争。”她说,“我可以在关键时刻阻止你们进行最激烈的一场冲突。”
“比如?”
“你知道的。”她目光扫过他身上的金属器。
“等等,赫尔加,煌于你也有恩,你真的能狠下心来,去做这种事吗?”最先亮起的反对声是贾法尔,而後和她相熟的雅姆莱哈丶马斯鲁尔也提出了不赞成的声音,他们都知道她与煌国王族的人关系甚笃。
“能。”她当时不假思索回了这一个字,“我也不想因为这样的理由,而被你们一直剔除在会议之外。”
八人将沉默了。
她继续说道:“我过去并不是为了推动战争,而是想让战争尽快结束。之所以选择练红炎而不是练白龙,也是因为前一方的阵营所持有的心态和我是一样的。你们与复仇欲强烈的白龙合作,这是兵行险招,难保他会在最後做出什麽危险的举动,要做战争的调停者,我还是去更为理智的阵营要好一些,也方便在战场上配合你们的行动。”她顿了顿,又添了一句:“况且,七海联盟不是已经派了‘特使’去了练白龙那边麽。那我就去西军那里吧,两头都有人牵制更方便些。”
“唔,这倒是有点道理……”德拉公沉思道。
“重点是如何说服西军的人吧,太危险了……”斯帕尔多斯说。
“其实以赫尔加的魔法,应该可以不用那麽大费周章,直接将西军的王之器们逐个击破,我们再逼他们投降不就得了。”皮斯缇有些跃跃欲试。
“不成,那我们出兵的理由就不正当了。而且煌国的内战必须要有一个能安定本国民心的结果,倘若他国的势力太过明目张胆地左右胜利,那即使我们助练白龙打败了练红炎,这样的结果也难以服衆。”贾法尔道。
“所以我是带着尽量减少伤亡的目的去的,我会以,嗯,和平主义者的身份去说服他们。”赫尔加说。
“劝和麽?这和那帮好战的家夥理念相悖了吧。”雅姆莱哈觉得胃疼,“那你过去也只能做无用功啊,那帮人肯定不会听你的意见的……”
赫尔加笑了笑,胸有成竹道:“没事,我有把握。”
“那些人应该也不想和自己的同胞死战,你看中的也是这一个心理吧?”马斯鲁尔问。
“嗯,这其实也是我的心理。”她低声说,不知是否是在向自己承诺,“我不会让这次的战争出现大规模的伤亡的。”
一直听着几人争论的辛巴德终于开口了:
“战争不可避免会带来伤亡,你太理想化了。”
赫尔加看他:“这话应该还给你自己。”
既然已经决定介入这场战争,又早有将此场战争的伤亡挂为自己所背负的一部分的决心,可又因为厌恶战争的心理作祟希望两国没有伤亡,因而打算兵不血刃调停掉百万人的大战,理想化的究竟是谁啊。
红玉这张牌被她亲手撕掉了,也就是说她打乱了辛巴德的一部分计划。届时练红玉和练红霸没人阻止,肯定会和练白龙以及七海联盟派去的金属器持有者对上。金属器持有者的对决,肯定会在原定进程上引发更多的伤亡。
对,未来里七海霸主辛巴德是将两方的伤亡控制在了最小,这场大战仅仅只有百分之三的人阵亡,这样的比例在当世任何一场战争里都是罕见的。
但这百分之三,再怎麽说也有三万人。她不认为这是必要的牺牲,她也不希望这会成为辛巴德的罪孽。
如果没有辛巴德的介入,战争会造成更多伤亡。但正是如果没有他的插手,所以这场战争不管会死多少人都与她所爱的人无关。
——但辛巴德插手了。而且用的是极其卑鄙的手段。
只要能提前布置好,这三万人她还是能保住的。
况且……这场战争中,辛甚至只是其中一个算不上受害者的受害者,更大的受害者其实都在煌那一方。
既已预知了未来,那她究竟要怎麽做,才能无愧于心,无愧于友人呢……
赫尔加出神望着天花板。因为回想起这件事,不知不觉当中她脱离了自己所扮演的魔女,而又回归了那个彷徨的本我。诺伦给她看到的图景太多了,多到她甚至不知该如何抉择丶如何取舍。
她现在不敢去看周围那些她先于现实而熟识的活人们,他们本都是很好的人。为了让自己硬下心肠,她来到这时就已经从内而外地武装自己,没想到还是破功了。
但是,不管怎麽说……
总归还是要愧对一方的。
离开辛德利亚之前,她也做了不少准备。比如,她将通讯之环褪下,递给了辛巴德。
这枚通讯之环兜兜转转,先前成了遗物放在辛巴德那十年之久,後来又被她短暂地寄存到了尤纳恩那里,如今又不得不放回辛巴德手中。
她当时说:“去了,就代表着我会和你断绝通讯。煌那边肯定会提防我和你们的联络的。”
她以为辛或许会有那麽一刻反对她这麽做,却不想,直到她要走时,他都没有拦她。
“其实七海联盟这里还有更简洁有效的方案,练白龙那边不能算是威胁,不过既然你想要出一份力,我肯定是要支持你的。你也……不要太过执着了。”对方的目光深处隐藏着担忧,不是为她即将身涉险境,而是为她为何身涉险境的心。
她推开椅子,辛巴德也站了起来,她走过去给了他一个告别的拥抱,“不要在公事上掺杂个人情感。一直以来你不是都在这样告诫自己的吗,辛。”
“你明知道我在想什麽……”辛巴德将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面上微微恼道。
“我知道。当你需要我时,我一直是你的力量。”她勾唇,迎上了那焦灼等待的唇。
真情,假意。假意,真情。
一旦面对她,或许连辛自己也分不清了。但又总能在分不清的情况下做出清醒而冷酷的选择。
但这样的选择又透着一种不自言明的真意。
所以说他是个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