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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带你去看海（第1页）

我带你去看海

自打听完秦问和黎一心的经历後，孟里缓了两天还没有适应过来。他答应过秦问，不会把他们的这段往事告诉任何人，可沈灼还是在临睡前的电话里感知到了孟里的低落，问他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孟里守口如瓶，沉默了几秒才坦白说自己很想他。虽然知道沈灼明天就要回岚水了，可不知道为什麽，就是特别想他，害怕他也会像黎一心一样，在看似寻常的一天，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

隔天就是元旦小长假前一天，徐晓萍在讲台上总结了这一年大家的学习情况，把假期注意事项再度重申了一遍，孟里在下面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一想到下了晚自习，沈灼就会来北门接他一起回家，心里就跟吃了蜜糖似的。

何闪闪着急忙慌跑来七班时，孟里和杨煜刚要去食堂吃饭，刚走出教室就见到了一脸神色慌张的何闪闪。

“你，怎麽，不去食堂，等我们？”杨煜拍着何闪闪气喘吁吁的後背问，孟里也正纳闷着，通常午饭时间他们都是谁先下课谁去占座。

“我刚才去办公室交作业，听说唐易他们……”何闪闪哆嗦着嘴，一副要说不说的样子看着孟里。

“沈灼怎麽了？”孟里瞬间攥紧了拳头，昨晚上那种强烈害怕失去沈灼的感觉再度涌了上来。

“他们坐的巴士在去车站的路上翻车了，好像是在桥上，具体什麽情况我也不清楚……”

孟里冲到办公室时，徐晓萍刚跟唐易通过电话，虽然俩人平时关系不算好，但好歹是同事，更何况唐易还是带着几个学生一块出去的，其中还有他恩师的外孙。

“冷静冷静，我都问过了，车是翻了，但所幸不算重大事故，沈灼有些轻微脑震荡，问题不大，休息几天就好了。”徐晓萍见到孟里第一眼就知道他来干什麽了，干脆主动把知道的情况告诉他了，免得他一个不留神又冲动。

“可是，他电话关机了。”孟里声音仍有些发颤，脑子也是白花花的一片，像是他得了脑震荡一样。

“诶哟，那种紧急情况下，谁还顾得上手机，说不准丢哪里摔坏了。放心啊，唐易说後天就能回。”

徐晓萍给孟里倒了杯水，手还没伸过去，就听孟里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很低的呜咽：“徐老师，我下午想请假……”

这是孟里收到奶奶给他的存折以来，第一次动里面的钱。转了趟汽车再坐上高铁的那一刻，孟里忐忑了好几个小时的心总算稍稍平复下来，这是一条刚开通的高铁路线，虽然价格要贵不少，但比火车要快许多。

孟里想起昨晚告诉沈灼，自己很想他时，沈灼从电话那头传来的轻笑。本来挂完电话後他还有点不好意思，现在却不这麽想了，他想每天都让沈灼知道，自己很喜欢他，不能没有他，不接受任何天灾人祸。

他没办法像秦问一样，在失去爱人後坚强地活下去，如果有天沈灼走了，他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他，如果有天沈灼死了，他，他完全想不到该怎麽办。

报站抵达海音站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孟里在车上眯了一会儿，醒来时看到手机上有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有变动，後天见，放心」。

孟里没回信息，出站後立马找了辆拼车的出租车，继续往沈灼所在的医院赶。路过一座橙色的大桥时，看到右侧的交通事故警示牌还没撤，的士师傅见惯不惯地说这里白天刚出过事，孟里坐在後排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座叫海音的滨海小城，是沈灼初二参加夏令营集训的地方，是沈灼高三参加奥数竞赛的地方，更是孟里从小梦寐以求想来看海的地方。可如今，咸湿的海风透过车窗窜进孟里鼻腔的瞬间，他不想看海了，他只想见沈灼。

从安全通道一路飞奔到徐晓萍说的地址时，住院部已经进入了夜晚的宁静，只有几个值班的医护人员和少数病人及家属还穿梭在楼层走廊，在消毒水和各类药物的相伴下，祈愿每一个安然的夜晚。

徐晓萍说唐易和沈灼住在505病房，孟里推开门时，房间已经熄灯了，只有里面洗手间还亮着灯，发出水龙头出水的声音。靠门的床上躺了一个人，孟里接着走廊的光，轻声走过去看了一下，唐易已经睡着了，卫生间里是沈灼。

沈灼在事故现场昏睡过去，回到医院睡醒已经是晚上九点多，意识到手机丢了的第一时间找唐易借了电话，唐易以为沈灼要给家里人报平安，告诉他已经通知过他父母了。沈灼没说话，半个小时後，又去隔壁病房找其他人借了手机，给孟里发了信息才回房间。

孟里走进卫生间时，沈灼刚洗完脸，冷峻苍白的脸上沾着还没来得及擦干的水珠。孟里几乎没有迟疑，在沈灼透过水池上方的镜子，眉头紧皱地看向他正欲转身前，从背後紧紧抱住了他。

沈灼双手撑着洗漱台，又在镜子里看了孟里几秒，才缓缓转过身来，牵住了他冰凉的手。

孟里不知道沈灼要带他去哪儿，虽然已经亲眼见到了沈灼，真切抱到了沈灼，但他还没有完全走出对这场事故的後怕，只是任由沈灼牵着他往前走，走出了黑暗的病房，穿过了漫长的走廊，经过了挂着时钟的护士站，拉开了安全通道的侧门。

“新年快乐，沈……”从明亮走进昏暗的一瞬，孟里想起了时钟指针显示的十二点，度过了心惊胆战的一天，他们在失而复得中迈入了新的一年，而沈灼在此刻，吻住了他。

这是一个持续了快十秒钟的吻。昏暗空旷的楼梯间里，孟里被沈灼抵在墙上，浑身发软地微张着嘴，他不看清沈灼的脸，只能感受沈灼靠近他，触碰他，在凝滞的气息里发出极其轻微的喘息声，在听见孟里叫他名字的一霎才停止了索取。

俩人回到病房时，唐易已经醒来了，大抵是徐晓萍已经提前告知过他，唐易对孟里的深夜到访并不意外，只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告诉他已经提前在510帮他预订了一间空病房，让他可以过去休息。

孟里心思紊乱地说了谢谢，刚要和沈灼说明天见，只见沈灼拿起他放在桌上的书包，跟在了他身後，准备同他一起出去，直到唐易叫住了他。

“沈灼，你妈妈刚才给我打电话，问你睡了没，让你早点休息。”唐易边熄灯边叮嘱道。

隔天孟里是被走廊的聊天声叫醒的，昨晚沈灼把他送过来後就回505了，孟里洗漱完快凌晨一点，睁眼再看向窗外，天上已经是新年的太阳了，桌上放着一盒牛奶一个三明治。

孟里吃完早餐去505时，沈灼和唐易都不在病房，问护士站的人才知道，俩人一早去门诊楼做检查去了。孟里不知道自己能帮上什麽忙，回到沈灼床上坐了会儿，替他整理了一下床边柜的杂物，看看有没有什麽垃圾要扔衣服要洗，直到一只被放在抽屉角落，快用空了的罐装膏药吸引了他的注意。

这是一只无色无味的烫伤膏，孟里看到它的同时，脑子里浮现的是半年前第一次去老张诊所听他说起的事。

孟里一度揣测过，老张口中受伤的男生是不是沈灼，可一次又一次地被自己和沈灼给推翻了揣测。上次电击，後来沈灼也承认他是在三楼旧书店撞见孟里去「树洞」，察觉不对劲才跟踪他过去，在此之前，沈灼都没去过老张诊所。

那沈灼是怎麽烫伤的？自己不小心弄的？被人故意弄的？这几天在海音？还是更早之前？不然这只膏药怎麽都快空了？

沈灼做完检查已经快中午，本来唐易说带他和孟里出去吃饭，沈灼拒绝了，换了身衣服就去510找孟里了。孟里正坐在窗前发呆，脑子里满满都是关于那只烫伤膏的疑问和不安，直到沈灼走近了他，说：“带你去看海。”

海音沿海，虽然天气晴朗，但温度很低风也大，沈灼把带过来的长款羽绒服套在了孟里身上，自己穿了个短羽绒服，显得比昨天要精神利落许多。要是平时，孟里指定又要盯着沈灼看半天，在心里夸上他好几遍，再依依不舍地移开目光。可现在他没心情。

医院距离海边打车半小时不到，一路上孟里除去问了几句沈灼上午的检查情况，没再说其他什麽。孟里不知道夏天的海音是什麽样，但深冬的海边却比他想象中更冷，咸涩的海风一会儿裹挟着浪，一会儿吹起细沙，海面上孤零零飞着几只不太活泼的海鸥。

“你以前送我的海螺，就是在这捡的吗？”孟里把手小心探进了沈灼口袋，刚碰上他手指，就被他拽进了掌心。

“嗯。”沈灼的声音比海风还沉，在孟里还想同他讲点其他什麽时，又说：“之前不小心烫的，别担心，快好了。”他显然是已经发现孟里动过那支烫伤膏了。

孟里索性停下了脚步，任凭海风把他额前的头发吹乱，直视着沈灼问：“那之前去老张诊所的人是你吗？沈灼，我们回去好不好？我不想看海了，我想看看你的背，我就看一眼，如果真没什麽事，我以後不再问了，好不好？”

“不好。”沈灼几乎是毫不犹豫道，过了一会儿，松开了孟里的手，朝海滩方向走去。

被沈灼牵过的手馀温渐散，孟里一下慌了，但不是怕沈灼不理他，而是沈灼的回答肯定他之前的猜想，一想到老张口中那个人就是沈灼，那个满背是伤，自己一个人躲在角落擦药，不愿让人看到，也不肯叫人帮忙的男生就是沈灼。孟里心里就疼得喘不过气来。

“是冯阿姨吗？”沙滩柔软却不平，孟里踉踉跄跄跟上沈灼，眼泪涌出的刹那，心里最不愿意相信的怀疑也脱口而出。

见沈灼没有反驳，只是依旧往前走着，孟里干脆停了下来，更加大声地追问道：“冯阿姨到底怎麽了？你已经样样很好了，她为什麽这样对你？她怎麽烫伤你的？你告诉我沈灼，算我求你！”